”程默低低地應了一聲，心事和應旸的掌紋一樣復雜，“前年回去的時候正好和他撞上，感覺很……奇怪，明明是那么親的關系，但是卻沒什么話可聊，還當著我媽的面，讓她看了難過。我想把他趕走，可他畢竟是我爸，我媽應該也不想我那么沒禮貌……”

“你們之前都是分開去的？”

“……”對于這個問題，程默忍了又忍，終究耐不住扯出一抹冷笑，直接讓應旸看愣了，“除了剛下葬那回，之后他就再沒去過?！?/br>
“愧疚？”

程默不置可否，眼里閃爍著奇異的光：“他再婚了，和那個阿姨?！?/br>
“什么時候？”

“我畢業之后沒多久?！睉獣D以為他指的是大學畢業，誰知程默隨即又補充，“大一剛開學吧?！?/br>
“……”

“是不是很快。就那么迫不及待……”

后面這句程默聲音很輕，像是單純說給自己聽。

“他告訴你的？”

“嗯?！背棠⌒〉貒@了口氣，希望借此把胸中的憋悶抒發出去，“其實我媽走了以后，他做得很好。沒有酗酒，沒有一直消沉，還記得我要升高三，很快就逼著自己振作起來，試圖彌補我?！?/br>
“可能在他眼里我還是個小孩吧，雖然感覺得出我在隱隱排斥他，卻只以為我是因為接受不了mama的離開，還對關鍵時刻他沒有陪在我們身邊這事耿耿于懷。沒想到……我其實什么都清楚了解?！?/br>
“阿姨和你說了?！睉獣D以為一切都是何秀蘭臨終前對兒子的提點。

“只提了一點，其余的蛛絲馬跡基本是我自己發現的，之前就知道。包括后來……”

“嗯？”

“后來他們又勾搭上的事?！备杏|著應旸的體溫，程默好不容易回暖的眼神再次冷了下來，“那時我們都快高考了，假如他們沒……我可能……”

“你高考失利也是因為他們？”應旸不爽地提高聲線，還想著如果真是因為這個，他必須要上門替程默討回公道。

然而程默卻客觀地否認了：“原因很復雜?！?/br>
青春期少年的心理本就細膩而敏感，更何況程默當時還只有16歲，由于小學時跳過兩級，他比大多數同齡人更早地面對了來自生活和學業的雙重壓力，情緒一時難以自我排解也是常理。

高考的時候他確實有些發揮失常，因為家里的變故、即將與應旸分別以及某些天真可笑的想法。

他不想成為父親的驕傲。

從小到大，是mama煞費苦心把他培養成才的，既然她已經不在，自己再怎么優秀她也看不見了，所以禁不住有些泄氣。也想借此讓天上的mama知道，對他而言，她的存在真的很重要，沒了她，他根本什么事都做不好。

而且他不希望自己萬一又考了個全校第一，校長敲鑼打鼓地上門道賀，那會讓所有人以為，一切都是他爸的功勞。

他爸一直都在拖后腿，才沒有功勞。

……

但他現在不那么想了。

“我那時候很幼稚，一直在鉆牛角尖。和所有人無關，單純就是我自己心態不好，發揮失常?！背棠缇筒辉谝膺@個了。

怎么能賴別人呢，又不是他們抓著他的筆，不讓他把正確的答案寫上去。

還是慶幸他基礎打得牢，哪怕砸了都能考取理想的志愿，按著既定的目標踏踏實實地邁進。

他現在過得很好，沒有虧待自己，而生活也沒再虧待他。

“我爸是等到大三下學期的時候才告訴我的，”想到現在的日子，程默忽然不那么消沉了，“那時我已經連著三年沒有回家，還是師兄知道我的情況，給我做了疏導，我才試著想緩和關系?！?/br>
“結果在電話里，他開心了一會兒，很快又支支吾吾地跟我說……要給我介紹個阿姨?！背棠ь^看向應旸，努力笑了一下，“你猜我怎么做?！?/br>
“掛電話了？”

“嗯。把他拉小黑屋里關了十分鐘?！?/br>
“才十分鐘?！?/br>
“我慫啊，怕他被我嚇出毛病?！彼瓦@一個親人了。程默撇撇嘴，知道自己不爭氣，偏又無可奈何，“后來我還是回去了。前提是我不要看見那個阿姨，只能我們爺倆自己在家?！?/br>
“那女人還有臉住你們家，不怕鬼壓床？！”

這話說的，也不知在埋汰誰。

但埋汰誰都不好。

程默拍了他一下，為難地解釋：“沒……一開始我也這樣以為，但我爸心里還是有點譜的。他們在外面另外買了房，我回去的時候借口鑰匙丟了，順帶換了鎖?！?/br>
雖然新配的鑰匙程默給了程德忠一把，照樣攔不住他。不過他的初衷只是為了表態，并非真要把他拒之門外。

畢竟……那兒始終是他們的家呀。

“可以啊程小默?！笨渫?，應旸又感嘆，“你爸也可以，那么快就又攢到錢買房?！?/br>
“好像是那個阿姨出的首付，我爸供?！背棠f不清楚，為難地揪著手，“哎，以后你就知道了?！?/br>
“嗯?！逼鋵嵾@要不是程默的遭遇，應旸一點也不愛多理。這些家長里短的煩心事，小時候離他很近，現在已經非常陌生了。

一般遇到類似的情況，他都會遠遠躲開，誰也別想打著親人的名義再來傷害他，對他指手畫腳。

所以他媽不想認他，他干脆也不回去，每個月定期給她打錢就算全了這世的緣分。這么多年下來，無論他賺多賺少，匯過去的錢都是一筆都是固定的數，不會增添，也沒有消減。

就像他媽一直以來對他的付出一樣。

眼看程默心里憋著的委屈都吐干凈了，應旸總算找著時機親親他，和他開玩笑：“哎，程小默?！?/br>
“嗯？”

“當年高考那事兒吧，你別誰都不賴，老這么善解人意的，累不累？偶爾也要學著給自己找找借口嘛?！?/br>
“……什么借口?！?/br>
“比如說，你可以賴我。賴我長得太帥，傾國傾城，搞得你一看試卷就呦嗬！全是我的臉?！?/br>
“……然后呢?！背棠⒉慌浜?，干脆給他機會，讓他自己把夢做完。

“然后你就賴上我了啊。發現旸哥今非昔比，死活嚷嚷著要我負責?！?/br>
“……那你負么?！?/br>
“負，必須負！旸哥是誰？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居家好男人，優點不少，最重要的就是責任感強，糟糠之妻都帶著孩子找上門了，哪還狠得下心把人往外趕呢？必須好吃好喝的供著，您的滿意就是哥最大的動力！”

分明是打家劫舍老混混。

程默忍不住搓了搓臉，指縫里漏出一聲笑來：“哎……”

“滿意不，旸哥養你一輩子?！?/br>
“一般不是最后才給評價么?！?/br>
“終身服務不一樣，要時刻關注會員大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