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17
是奴還是主的孩子,在鐘家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他沒有別處可去,為了不被趕走或者遷怒,只好把自己隱藏起來,不被注意。他總躲在角落里,被陰影遮蓋住,無聲無息。 在鐘家我和母親是跟他說話最多的人。因為二嬸經常忘了他,沒帶他的飯份。他不敢抗議,只好挨餓。母親心細,留意到這個孩子的可憐,總招呼他到我們房里吃飯,給他盛的飯比我多,菜也給他撥一半。我抗議。母親說:“言兒是男孩,該比女孩吃得多?!?/br> 我噘嘴,怪母親偏心。 鐘言端起碗,把他的飯撥一半到我碗里。 母親攔著,說:“不必給她,她夠吃?!?/br> “不夠,不夠,我還要?!蔽夜室怍[。 鐘言默默地把飯撥到我碗里。 母親嘆口氣,一手拉我,一手拉他,把我的左胳膊跟他的右胳膊并排擱到一塊,說:“晴兒,你自己看,誰身上的rou多?” 我的手臂如鼓脹的藕節,又白又胖。鐘言的手臂像干枯的樹杈,又黑又瘦,還帶著傷——二叔喝多了會打他,二嬸受了氣會掐他。 我不好意思,把飯撥回鐘言碗里,又把原本屬于自己的份也撥些給他。 他惶恐地推辭:“夠了,太多了,吃不完?!?/br> 母親欣慰地笑了:“吃吧吃吧,多吃一點?!边呎f邊給他碗里夾葷菜。 鐘言不再推辭,低著頭,邊吃飯邊吸鼻子。 我走到屋檐下的陰影里,發現鐘言的左眼一片淤青,幾乎睜不開。我欲觸碰,他下意識躲閃。 “二叔又打你了?”我問。 “嗯?!彼?。 “疼嗎?”我問。 “嗯?!彼?。 “我要走了,跟我娘離開鐘家單過?!蔽艺f。 “嗯?!彼?。 我忽然有點兒難受,跑回母親身邊問:“娘,可以帶二哥哥一起走嗎?” 母親看看依然躲在陰影下的鐘言,臉上的表情混雜著心疼、悲傷和無奈,緩緩地搖頭。 我垂頭喪氣地又走回鐘言跟前,摸遍了口袋,只摸出一袋杏仁,裝在母親親手繡的一個香袋里。 “送你了?!蔽野严愦鼣R在鐘言手上。 他攥住香袋,低下頭,不停吸鼻子。 “二哥哥,我走了?!蔽艺f。 “嗯?!彼?,沒抬頭。 我牽著母親的手離開了鐘家大宅。 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并不富裕但很自在,直到鐘家人找上門來。來的是奶奶,如果是別人,母親或許不會開門。 “選秀的詔命下來了,鐘家只有晴兒一個適齡的女孩,只能讓她進宮去。我知道你不愿意,這也沒辦法?!蹦棠陶f。 母親一直沒說話,只擺弄茶壺茶杯,不停地給奶奶添茶,她自己也一杯接一杯地喝。 奶奶看著母親,長嘆一聲:“我知道鐘家虧待了你。晴兒進宮后,你可以搬回來住。老爺中風了,半邊身子動不了。我也老了,需要人照顧。我知道你擔心什么。老二、老三都搬出去單過了?,F在大宅里只有老爺和我兩個老不死的。你不用再擔心夜里鬧鬼了?!?/br> “二哥哥呢?”我問 “誰?”奶奶的怔愣不似作偽。 “二叔房里認的那個養子?!蹦赣H提醒道。 “哦,那個孩子呀,賣了?!蹦棠糖宓卮?。 “賣了!”別說我,連母親都驚住了?!昂煤玫?,怎么賣了?” “那孩子捅了老二一刀,傷得不輕,所以留不得了。本來是要送官的,奴仆傷主,弄不好要送命。老二媳婦動了惻隱之心,說好歹當兒子養了這么多年,就別送官,賣了吧,許能得個好去處。就這么,找個人牙子帶走了。錢多錢少不在意,只要把那孩子遠遠地帶走就得了?!?/br> “二哥哥才不會無緣無故傷人?!蔽姨婺莻€只會躲在陰影里的可憐孩子鳴不平。 母親怕我跟奶奶起爭執,截住我的話頭:“不過,那孩子看著實在老實,不像會傷人的。晴兒也是怕他受了冤屈才……” “鐘家哪兒那么多冤屈!”奶奶不樂意了?!霸S多人都親眼看著呢,何曾冤了他?!蹦棠讨钢艺f,“好好收拾收拾,下個月初一就是進宮的吉日。你們提前兩天搬回來,進宮那天從鐘家大宅走。好歹是鐘家的女兒,別弄得跟沒人要的孤魂野鬼似的?!闭f著不經意地瞟了母親一眼。 母親不應話,起身給茶壺里添熱水。我也不應話,起身去院子里撿木柴。 奶奶見無人應她,重重嘆了一聲,悻悻地告辭,嘴里嘟囔:“媳婦到底是外人,孫女早晚也是外人?!?/br> “可以不進宮嗎?”奶奶走后,我問母親,“我不想跟娘分開?!?/br> 母親苦笑著,只回我三個字:“沒法子?!?/br> 剛進宮的時候,我連個品級都沒有,身份只比宮女略高一點,宮女太監們叫我一聲“小主”,其實根本不是主,也是婢。若是得了侍寢的機會,見著了皇上,就能得個品級,再好點兒,被皇上喜歡了,就能得個封號。若是一直見不著皇上,時間久了,便失了當主子的機會,一輩子為婢,自動降為宮女聽人發配了,所以,選進宮里究竟是福是禍,是悲是喜,全不一定。本朝的規矩是兩年一選,一次選十九人入宮。為什么是十九,不是十八或者二十,我不明其理,只聽說是為了迎合某種吉祥的寓意。宮女、太監這些注定要伺候人的人倒是每年都有不少新人入宮,并不需要特意順應時間和數量。 剛進宮的小主們都住在一處叫群芳閣的四方院里,院子很大,重重疊疊,幾進幾出,十九個年輕女人嘰嘰喳喳,仿佛一個偌大的雀籠,沒有自由也不得安靜。通風朝南的幾間大屋早都留給那幾個娘家富裕提前打點過的小主們了,像我這樣娘家不肯出錢的,只好窩在陰暗潮濕的角屋里。 剛安頓好,外頭就有人招呼,說什么吳總管來了。 四方院正中的大銀杏樹底下果然聚著一堆人,被圍在正中的是位老太監,白發白皮,慈眉善目,瞇著眼,帶著笑,細細柔柔地說:“諸位小主辛苦了,原該老奴挨個屋子拜見的,怎敢勞動諸位小主大駕?!边呎f邊行了個禮,“老奴姓吳,是這群芳閣的主管,小主們的飲食起居,安??到∪摾吓玞ao心。蒙皇上不棄,念在早年的些許功績,給老奴這么重要的差使,老奴自當盡心竭力,不敢稍有推怠。然,老奴老了,體弱氣虛,力有不逮,萬一忘了事誤了小主們,豈不該死?”說著指指他身旁一位清雋的小太監,“這是老奴的義子言兒,也是群芳閣的管事太監。此處的大小事項,諸位小主盡可交他去辦,若他辦不好,小主們盡管告知老奴,老奴必重重罰他?!闭f完,老太監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施施然踱著方步離去。 好一個會使“下馬威”的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