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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興皇帝始終保持著與其貧苦出身相適應的簡潔風格。除了無處安置的明妃,長孫慶之一貫只娶正妻,不納小妾。這位金皇后并沒有像她的故國一樣歡喜。生育了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后,金皇后被廢為容妃,囚于寢宮。這次隆興皇帝一反過去的沉默,破天荒作了解釋,并向新羅國發去正式的文書。文書中說,金皇后沉迷于神仙方術,被巫蠱所惑,走火入魔了。 于是,后宮又空了。 這一年,我二十五歲,長孫慶之五十九歲。欽天監要選第九位皇后。選后一事,有人覺得已成魔咒,避之不及;有人覺得荒誕離奇,熱心圍觀;有人覺得莫名其妙,麻木不理。這些放在哪個朝代都不能算作正常的反應到了隆興朝反而成了正常。若有誰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倒是不正常了,畢竟,過去幾十年已經反復證明了長孫慶之的“夫妻宮”有些不祥,戴上那頂鳳冠意味著兇多吉少。風險太大的事情,即便獲益豐厚,也會令許多人望而卻步,何況長孫慶之對外戚的打壓比其他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導致這巨大的風險背后實無多少油水可撈。欽天監接了個燙手山芋,不知該丟給誰家。 當選后的詔貼送給我父親手里的時候,他還沒從宿醉中緩過來。從來不談家事的母親見到那詔貼,破天荒地主動跟父親說了話:“欽天監是實在拉不著人了嗎?明媚都這么大年紀了,也要待選。你想個法子把女兒的名字去掉,若是手頭緊,我可以拿些體己出來?!?/br> 父親瞪著醉意未消的紅眼,駁道:“你少跟我提錢!就你嚴家有錢?我肖家發跡的時候,你們姓嚴的還在種地呢!少給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咱們什么人家,竟敢做夢想當皇后?” 母親絞緊了手絹,強壓下不快,耐著性子說:“就是不敢!那皇宮是好進的?已經是第九個了,嘖嘖,之前的八個不是死了,就是瘋了。你就算不理會我,也該替明媚想想?” 父親的語氣略微和緩,仍帶些不耐地說:“不是說只選一個嗎?接到詔貼的人家少說也有幾百個。這么多人,我就不信偏能選中咱家明媚。既然選不中,又何必費那些心?花冤枉錢?!?/br> “嗤——百無一用!那幾百張詔貼分明是欽天監選出的幾百只肥羊。你不花錢,自有人花。等選妃之事一完,欽天監這清水衙門上下就都發財了?!?/br> 父親被母親搶白得面紅耳赤,沒飲酒也像是醉了,狠狠撂下話:“就你明白!天上掉過隕石,可砸到你頭上了嗎?” 母親只得作罷。 結果,那隕石還真就砸在了我的頭上。眼見著欽天監的八抬大轎到了門口,父親訝得嘴都合不攏,急忙去翻壓箱底的寶貝,到這節骨眼上也來不及了。倒是母親鎮靜,早做了準備,把一個小包塞給我,里面全是翡翠珍珠金鑲玉。 “我把銀票地契全換成珠寶了,方便你帶進宮去。明媚,你爹說的對,肖家和嚴家都是沒用的,什么也指望不上,往后是好是歹全靠你自己了。保重吧——”說到此,母親已帶了哭腔。 趁眼淚還沒掉出來,我急忙鉆進轎子。一聲“起——”,一陣搖晃,我的人生從此去往未知的方向。 “陛下,這是欽天監為陛下找的‘天命鳳女’,八字、面相、命骨皆是大吉,最旺皇嗣,而且身體健康,容貌端正,萬中無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監興致勃勃地向長孫慶之介紹我的來歷。我好奇的是,欽天監花了多少錢才換來這番夸贊的。 “哼!挑什么八字、面相、骨命的,全是無稽之談。唯獨身體健康、容貌端正要緊。朕不過讓他們去選個女人來,挑來挑去的,選了大半年,有這么難嗎?要朕說,看誰能生孩子,欽天監那些只會歷法五行的老頭子未必比青樓楚館的老鴇子懂的多?!焙靡煌〒p貶抱怨,倒讓老太監和欽天監都討了個沒趣。言辭之恣肆于市井之人無二,隆興皇帝幾十年養尊處優竟然白丁本色不改。 “哼!叫什么名???” “肖明媚?!?/br> 長孫慶之扳住我的頭,左右上下前后把我相過一遍,最后居然還像看牲口一樣拉了拉耳朵,拍了拍后腰。 “哼!以后朕是你男人,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朕說?!?/br>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面對這個穿著龍袍卻像農夫的老頭,我不再忐忑只覺著滑稽。 “笑什么?”他板著臉問,神情卻不是富貴達人常有的威嚴,而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裝模作樣。 我笑得更厲害,一面極力忍住,一面盡量恭敬地說:“陛下富有四海,皇宮里還能缺少什么?我笑陛下的話說得有趣——” “放肆!”長孫慶之身邊的老太監厲聲喝道,“在陛下面前敢不用謙稱?” 尖利的嗓音讓我打了個激靈。 “哼!算了——小勇,她剛來?!遍L孫慶之勸阻了忠仆。 一個老得牙床干癟的太監竟然叫“小勇”,我幾乎又要忍不住笑。如此平白,與“福祿壽喜”毫不沾邊的名字定然又是長孫慶之的杰作,想那老太監被賜名時還年輕到配得上個“小”字,歲月如梭,不知不覺主仆倆都老了,老到讓“小”字成了笑料。小勇侍奉長孫慶之的年月恐怕比我的歲數還長。 “新來的嗎?哈哈——居然還有人敢嫁給你!”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哼!阿樊,你該去休息。不要出來,不要出來——”長孫慶之有些厭惡地揮揮手,小勇連忙朝那女人小跑過去。 那女人的身影被小勇擋住了,沒等我看清楚,sao動很快過去,一切回復寧靜。小勇小跑著回來,歉意地對我一笑,說:“娘娘毋驚。明妃有些糊涂。婢女們不當心,竟讓走到這兒來攪擾。老奴已經訓斥過了?!?/br> 我倒樂意看熱鬧,故作關心地說:“既是有病,陛下更該多關照些,或許明妃就能好了,總不出來,倒要悶壞了?!?/br> “哼!胡說!她病了,朕讓她休息,有什么不對?”不知是鼻子出了毛病還是當真看不起這世間任何一人,長孫慶之的每句話都要以“哼”來開頭。 我笑了,不再說什么。 小勇也笑了,討好地說:“陛下,老奴覺得肖娘娘像阮娘娘?!遍L孫慶之娶過兩位阮姓女子,不知小勇說的是哪一位。 長孫慶之色厲內荏地瞪了我一眼,對小勇說:“哼!阿阮比她知禮?!遍L孫慶之習慣用姓氏來稱呼他娶過的女人們,而那稱呼的方式聽起來又有些名姓不分,這是屬于長孫慶之的又一個獨特之處。這個老家伙,神奇地兼備了農夫與皇帝兩種天壤之別的氣質,忽而可笑,忽而可懼,忽而可厭。 長孫慶之雖說上了年紀,不過暫無健康問題。他還用得著女人。第二年,我給他生了個兒子,是他的第七個兒子。長孫慶之的“兒女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