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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禁之人,頗為推崇。所謂“游俠”者,我并沒見過許多,平生只識得一位。 風,呼嘯,聽不見別的聲音。 沙,漫卷,看不清路在何方。 我已經筋疲力盡,神智有些模糊,只能伏在馬背上。 驚云是匹好馬,無需我駕馭,就把追兵甩開了。 從庭州城跑出來已經一天一夜,我水米未進,在大漠烈日的炙烤下,快要支撐不住了。驚云也一直沒休息,這樣下去,再好的馬兒也要跑死了。 驚云,驚云,我只能靠你了。你若倒下,我如何逃得過追殺?如何回得去長安? 我猛然眩暈,眼前驟黑,失去平衡,身體被摔下馬背,重重砸在guntang的沙上。最后一絲神志消失前,我聽見驚云的馬蹄聲未斷,漸遠?!绑@云……長安……”我在心中無力地呼喊,想掙扎,終是昏了過去。 “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我使勁睜開眼,半天才找回視覺。我躺在一張床上,好像是在客棧的房間里。有個人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我,是個男人。難道我被追兵抓住了? “你是誰——”我努力發聲,嗓子卻啞得厲害,喉嚨痛得像要撕裂。 “路放?!蹦侨苏f著從椅子上起身,端了一碗水送到我嘴邊。我咕嚕咕嚕一口氣灌下肚,緩了緩,覺得好些,再仔細看看那人,見他穿戴都不像是追兵。我假裝翻身,悄悄摸了摸,懷里的東西還在,這才松了口氣。 “我在哪兒?”我問。 “西遠客棧?!彼袉柋卮?,又不多一言。 “驚云,我的馬兒?”我問。 “死了?!彼f。 “驚云!”我掙扎著起身,怎奈手腳仍是無力。 “我在這附近被你的馬兒追上。我見是匹好馬,以為無主,想留為己用。它卻帶我一路跑進大漠,這才發現你。你應該是中暑昏迷,從馬上摔下來的。我見你還沒死,就先帶回來了。你的馬兒帶我找到你之后就倒下了。估計是跑了太久,又沒喝水,已經到極限,沒法救了?!彼K于愿意多說幾句,不再惜字如金了。 “驚云……嗚嗚……”我的馬兒舍命救了我。我忍不住哭起來。 旁邊那人沒有絲毫想安慰我的意思,只是默然地坐著。我哭過一陣,抽抽搭搭,正想對此人的冷漠表達一下抗議,他忽然說話了:“你是淮南王的什么人?”一句話,驚得我魂魄飛散,連抽泣也忘了。 見我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說:“你脖子上帶的是紅瑪瑙雕的朱雀,雕工是宮中的技藝,朱雀是皇室女子專屬的圖騰,純紅的瑪瑙市中罕有必是貢品??梢娔愕纳矸莶坏?,至少是個郡主。你懷中荷包里裝的是調遣西軍的虎符。在玉門關外,有兵權的皇族只有一位——庭州的淮南王。所以,你是淮南王的什么人?” “真是個精細人,救人還不忘搜查身上的物件。難不成閣下是做賊的,本性難移?”我揶揄道。既然他不是追兵,便無大礙。我坐起身,挺直了腰背,擺出自以為最威嚴的模樣,說:“我是淮南王的女兒,嘉敏郡主。當今天子,乃我堂兄?!?/br> 說完,我等著看他被我的身份嚇住,戰戰兢兢,俯首叩頭的模樣,然后再順勢提出條件,讓他幫助我回長安。哪知,這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聽說我是郡主,還不為所動,只抬了抬眼皮。我可是皇室貴女,金枝玉葉,何曾受過輕慢?“你既知道我是郡主,還不恭敬些?”我順手把空水碗朝他扔去。水碗在空中停住,穩穩地落在他手里。好快!好準!他一定會功夫。 “我剛救了郡主的性命,郡主未曾道謝,反而怪罪。不知是我們江湖人粗鄙,還是你們皇族人寡恩?”他不咸不淡地說。 “我……”我自知理虧,無言反駁,只好換了恭敬的口氣說:“嘉敏謝大俠救命之恩?!蔽夜蛟诖蹭伾?,規規矩矩地向他行了個大禮。 他竟毫不客氣地領受了。 我心說:一介草民,膽敢受郡主行的禮,當心折壽!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半真半假地說:“堂堂郡主,孤身昏倒在沙漠里,實在不合常理。我本還疑心你是假冒的,那兩樣物件是偷來的,現下看你那副小小年紀仗勢欺人的囂張氣焰,確似十足的權貴中人,倒不必多疑了?!?/br> 好一番嘲諷,我手邊若再有只碗,定然早扔了過去。 “郡主因何落難,又有何打算?”他終于問到了正題。 我收斂了心神,說:“我父王的副將都力,串通了庭州的兩位駐守將軍,投靠了阿拔斯人。他們包圍了淮南王府,要殺了父王,搶走兵符,調整玉門關外的西軍布防,放阿拔斯人入境,從庭州一路穿過大漠,殺入玉門關。都力跟隨父王多年,在淮南王府和西軍中的影響力非同一般,原本是父王第一信任之人。眼下,連他都叛變了,那些親兵更無人能信,只好由我攜帶虎符,趁亂逃跑。父王交代我,最好能跑回長安給堂兄報個信;若不能,哪怕死在路上,也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氣前把虎符藏好,絕不能被都力的追兵搶到。沒有虎符,都力調不動西軍。就算庭州失守,玉門關外仍有三州之地,阿拔斯人一時也越不過大漠。只要拖得夠久,長安遲早能得到西域生變的消息?!闭f到這,我起身走到路放面前,抱拳,鞠躬,行了個標準的江湖揖禮?!拔姨拥么颐?,身上既無錢,也無糧,現在馬兒也沒了。求路大俠為關內外百姓的身家和十萬西軍將士的性命著想,幫我回長安。只要我能順利進宮,見到皇兄,一定為路大俠求個爵位,以酬大恩!”我一揖到底,盡顯誠意。我心知,此人是我當前唯一的指望,而且,我有種預感,只要他愿意,一定有幫我的本事。 路放沉默了一刻,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我的心開始打鼓。 “走吧,現在就走?!彼酒鹕?,聲音里有種義無反顧?!拔鬟h客棧在大漠盡處,是關外四州通往玉門關的唯一必經之地。估計追你的人很快就會到。若要保命,這里不能再待。我們連夜趕路,爭取明日就入關。三日之內,就能到長安?!?/br> 聽說追兵很快會到,我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客棧。外面已近黃昏,殘陽如血。他騎在一匹雜毛的瘦馬上,伸手示意我。我看看那馬,有些猶豫,說:“這馬看上去頗為老弱,不甚有力,當真能載動兩人長途奔馳?路大俠若有不便,可以將我的瑪瑙朱雀佩賣了換匹好馬……”沒等說完,我被他一提,落在他身后的馬背上,未及坐穩,馬兒已經奔跑起來,竟比驚云的速度還快。我左搖右晃,只得用力拽住路放的腰帶。他當然不會忘記嘲諷我:“權貴之中,多是勢利之人,不光以貌取人,還要以貌取馬??尚箍醋吡搜?,有千里馬而不識?!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