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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矚目有褒賞,亦有不屑。裴昭聞轉過走廊,將那句壓低了聲音的“同性戀”的字眼拋在了身后。他心知對這一場考試不必抱有期待,他當初因穆崢受傷而起了念頭,卻沒想到穆景曜與穆崢動作那樣快,他們都是果決而強大的人,而他……如今這情況,既要暗里探察某些事情,便不宜再接觸司法機關。走過中庭的時候,裴昭聞忽覺有種被密切注視的不適感,他原本并不會對旁人的目光多么敏銳,但若那視線充滿了危險的惡意,自然無法忽視。他沒有停步,只微轉頭,便見一個男人步履從容,走在明顯是檢察官的一男一女之前,冷銳視線緊盯著他的方向,隔著數十米的距離,依然能感覺到那眼神中蘊藏的陰森寒意。裴昭聞目光不閃不避,漠然回視,迅速將那人打量過。應是四十多歲的年紀,顯然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看起來還頗年輕,只那周身上位者的威儀與雍容儒雅的氣場顯示出久經磨礪的穩健與端莊——裴昭聞分辨得出,這是一位政客。然而這時間,那人目光中的刻毒幾近露骨,不似一個浸yin官場已久、八面玲瓏的政客該顯出的神態。距離有些遠,裴昭聞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心中已隱約有了猜測。這個人,應該就是穆景琛——袁旻說過,正在被雙規的那位。裴昭聞原本不確定這件事是否出自穆崢的手筆,亦或只是巧合,但看此刻對方針對他的態度,想必……確然是穆崢為他而做出的反擊。裴昭聞心中波瀾復起,兩方人錯身而過時,他已收回目光,徑直走了過去。半個月后,今冬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裴昭聞在新聞里看到了有關薛家的消息——薛文遠,即薛浩的父親,因貪贓而落馬。此時,裴昭聞正身處于袁宅的書房里,袁旻坐在他對面,見他翻過報紙,忽然道:“他的確,是個厲害人物?!?/br>意指的誰彼此心知肚明,裴昭聞微垂眸,沉聲道:“他不會做錯事?!蹦强谖菆詻Q,并非反駁袁旻的話,而是篤定某個事實。他始終記得穆崢那一句,他不愿意的事,他便不會去做。即便那人許多事瞞著他,但這一句,他知道,他不會騙他。越多知曉那人隱秘的一面,便越能理解他的克制。穆崢的確是個天才人物,天賦異稟的頭腦,天賦異稟的偽裝,若不是袁旻,也許他終此一生都不會知曉那人的秘密。他是那樣強大的人,強大而溫柔。即便過了這許多年,初見時那夜的光景仍歷歷在目,清晰如昨,裴昭聞從前只覺那人優雅,又從容,如今想來,那樣的鎮靜未嘗不是一種精神上的約束。“但愿如你所言?!痹瑫F看了他一眼,轉而皺起了眉,說起另一樁事,“昭聞,有一件事,我似乎做錯了?!?/br>裴昭聞微一愕:“什么?”他從未想過會從他這位師兄口中聽見這樣帶著遲疑與嘆悔的話。袁旻其人,極其強勢而殺伐決斷。他是特種兵出身,然而自相識以來,裴昭聞最常見的卻是他不修邊幅懶散倚在沙發里的模樣,偶爾不經意間還會顯出些難以抑制的匪氣。他隱約知道他這位師兄曾經在邊境某個大型販毒團伙中做過臥底,具體情況他不了解,但想必那段時間應是不短。至后來轉行做刑警,更從未有失手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個人,此刻緊蹙著眉,眼神竟有些游移,對他說,他做錯了一件事。是什么?“薛浩那案子,有進展了?!痹瑫F抬眼注視著裴昭聞,手掌分置于兩膝上,背脊挺得筆直,那神態竟是鮮有的嚴肅。被他牽動,裴昭聞不由心緒緊繃起來,聽他續道:“前情我不再多說,你們那邊應該有消息?!?/br>裴昭聞點頭,這案子遠未結束,事務所那邊自然會持續關注,李總渠道廣,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便通知了他。薛浩死得不體面,警方那邊隱晦地說是死于性窒息,實際遠不止這樣的荒唐。前些日子,薛家還沒出事的時候,對薛浩的死亡態度極其強硬,認定是有人謀殺。薛浩死在夜店里,當時帶了個女模特在房間里“玩”,事發后,女模特嚇得發瘋,等警方到了,老老實實把事情一一交代,甚至拿出了和薛浩在一起時的視頻,證明人真不是她掐死的。警方看了視頻,查過那女模特,最后默默無語,只能將案件定性為意外,當是這位薛公子夜路走多了,終于撞了鬼。但薛家的女主人痛失愛子一時崩潰,堅持要將女模特定罪,最后是袁旻出馬,輕描淡寫道,給他驗驗血,便采了薛浩血樣化驗,果然驗出吸了毒。薛家終于無話可說,但警方的事情來了,毒品哪來的?夜店的老板,薛浩的玩伴,甚至那天出現在會所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脫嫌疑。于是便查。查到現在,袁旻對裴昭聞說,他似乎做錯了一件事。“那天的監控?!痹瑫F抬了抬手,示意他將視頻打開。畫面很清晰,且已被剪輯過,裴昭聞就看著屏幕里一遍遍重播僅十秒鐘的一段視頻,一名穿著制服的男青年的身影快速轉過墻角,看那副裝扮,應是服務生。三遍過后,裴昭聞雙眼盯著屏幕,猛地往前一傾身,詫道:“江麟?”袁旻緩緩點頭:“那天的所有監控,僅這幾秒鐘出現過他。問了會所里的人,他是臨時工,只做了一天?!?/br>“可他母親的案子開庭在即,他還有心思在這樣的地方做兼職,合理嗎?”仿佛自語般,袁旻低聲道,“能夠準確地避開幾乎所有的監控,這太不尋常?!?/br>“所以我去查了他。六年,他去過很多地方,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拿了錢去還那些高利貸。四年前,他進了S市一家黑拳場。一直到現在?!?/br>袁旻語速漸快,眸中仿佛蘊著一蓬火,冷然道:“三年前,S市出了一件大案,死者被開膛破肚,肢解后,裝在麻袋里沉了江。后來查出來,死的那人,是個人販子,生前拐賣過上百的小孩?!?/br>裴昭聞聽得屏息,只見袁旻沉沉望著他:“而那時候,江麟正在S市?!?/br>“兩年前,H市的郊區,一名中年男性被閹割后拋尸在山里,調查結果顯示,那人原來是個強jian犯,還有戀童癖?!?/br>“一個默默無名的人,行蹤不好查,我只能知道他坐過哪趟火車,或者航班,做過什么工作。大致范圍不會出錯?!痹瑫F闔眼,顯是思緒飛轉,“這一切過于巧合,也許是我多慮,可我不能放過這點線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