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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想過會遇到這樣的皇帝。這一路走來,他都沒有忘記自己的目標,到了這一刻,被何燁問到,才恍然發覺,原來有些事,和他目標相比,似乎更叫人分神。此時此刻,他是真的不想管了。龍床上的人,氣息微弱,生死未卜,若他不在了,那江山誰來坐,謝靖再也不想關心。菽稻幾季,雨水如何,寒來暑往,南北東西。有人只當是換個皇帝,有人卻是兩個世間。若人世不再有他,自己一直謀求的東西,便失了顏色,心也冷了幾分。生民和樂也好,哀辛也罷,總不過一世,誰還不是要死的呢。謝靖心中想的是再也不管,讀過的那些圣賢書卻在腦中作怪,說他錯了。他辯駁不過,只得趁著夜深人靜,悄悄握住皇帝冰涼的手。要是皇帝此番,能好起來,往后再也不勸他做個好皇帝,到時候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怎么快活怎么使得。再也不叫他傷心難過。他算盤打得圓滿,眼中卻微微發熱,“皇上,您若是不在了,臣便要把這天下,攪個天翻地覆?!?/br>皇帝一向仁慈,聽了這話,也該醒了吧。李亭芝半夜醒來,只見謝靖抓著皇帝的手,面目嚴肅,口中念念有詞,搞不清是在祈福,還是在作法。他在榻上,翻了個身,想著反正不關自己的事。之前皇帝雖說,生死與他人無礙,可一旦皇帝賓天,他這個大夫肯定是跑不了的。明日愁來明日憂,眼下困得厲害,還是抓緊時間睡一覺。李大夫鼾聲漸起,謝靖這邊也依舊,兩邊混響,陳燈充耳不聞,靜悄悄拿了麻紙,又去試了試皇帝鼻息。和前幾天一樣,麻紙邊緣,微微拂動。第57章春回因皇帝病重,京城之中,雖未發布宵禁,可是各大衙門,全都收到了內閣的旨意。一時間緊張的氣氛蔓延,就算是平頭百姓,也都感受到了。這個新春佳節,于是都一切從簡,就連正月十五按例的慶?;顒?,也都取消。雖攔著不讓人議論,但街談巷議,仍免不了圍著皇帝的病情打轉,不過在末了加一句,愿皇帝洪福齊天,早日康復。只要說得不太過,刑部的皂吏與巡城御史也不多做計較。還有不少人,家里和達官顯貴沾親帶故的,都往上頭打聽,一邊說著今上寬仁,天不假年,一邊探問究竟誰來接班。而掌握著最高機密的這些人,境況也不盡相同。最悠然自得的,當數李亭芝,他除了一日三餐給皇帝準備湯藥之外,過得十分舒坦,絲毫不擔心將會發生什么。張洮謝靖他們,開始把他看得死緊,后邊忙起來就顧不上了,只陳燈還兢兢業業好吃好喝伺候著他?;实鄣囊粦枰?,基本上被謝靖接手,陳燈這個大總管,也只能管管其他人。至于閣臣們,盡管皇帝還沒蘇醒,他們也都忙得很。皇帝的詔書,解決了大家最關心的繼承人問題,不過還有些大家不怎么關心的,但是依照祖制和規矩,也是非做不可。比如皇帝的謚號和廟號。因謝靖不肯出宮去,眾人便都來就他。這又把周斟叫進宮來,一起商議。討論了大半天,終于決定為“圣明文德仁宣武昭穆”皇帝,但是廟號上又僵持不下。張洮覺得應該叫“武宗”,理由如下:皇帝雖然一直文弱,性情仁厚,但是他在位期間最大的功績,是堅持出兵北項,一舉解決了困擾后明近百年的邊患。使邊境百姓,都過上了安寧的日子,又因為大力倡導研制新型軍械,間接推動了手工業的發展,如今閩東鑄造所的科技成果,部分發展到民用,rou眼可見前景很好。而且皇帝本人,在各種事情上,都是有商有量,處處容讓,只有打北項這件事,鐵了心一定要辦,還給他辦成了??梢娫谒睦?,此事確實非同小可。所以我等一定要遵循他的愿望,把他的廟號,定為“武宗”,若他在天上有知(等等,皇帝還沒死),一定也會很欣慰。何燁覺得,必須叫“仁宗”。他沒有張洮這么擺事實講觀點,只是死倔在那里,認為如果不用“仁”這個字,那也沒有別的字配得上他了。要朱凌鍶自己來說,叫什么都無所謂。文武宣仁高明,都是好字,用得上這些的皇帝,大多是數得出的有道明君。不過也有一小撮政績不怎樣的皇帝同行,被人強行冠以這樣的字眼,意在諷刺。不過反正是被后人強加的,本人倒是用不著心虛嘛。生前身后名。無論怎樣高華卓越的個人功績,經受過時間的洗禮,大部分都會在歷史的圖書館里落灰。群眾最津津樂道的,也是電視里最愛播的,反而是帝王野史,宮闈秘談。所以對于朱凌鍶而言,廟號叫什么都隨便,有一個就行,朕不挑,諸位愛卿費心了,哈哈哈哈。無奈閣臣們聽不見皇帝冥冥之中內心的OS,反而是愈加嚴肅地爭論起了這個問題。羅維敏是支持“武宗”的,畢竟他是兵部尚書,又是主張對北項出兵的中堅分子,于情于理,都要投這一票。周斟雖然沒入閣,但是此等議禮大事,禮部尚書的意見也很有參考價值,他就覺得該是“仁宗”,理由和何燁一樣,而且覺得假如定為“武宗”,會影響后人對皇帝的形象理解。一時間僵持不下。萬般無奈之下,還是要把百事不管的謝大人請來,謝靖垂著眉目聽他們說完,說了一句,“仁,”又說,“皇上還夠不上仁宗嗎?”他聲調聽來,幾分疲憊,幾分無奈。張洮聽了,回想起皇帝對自己的多番優待,長嘆一口氣,說,“那就仁宗吧?!?/br>接下來何燁跟大家匯報一下皇陵的進展情況,工部那邊傳來消息,令人遺憾的是,到現在也還是沒完全修好。張洮就怒了,罵了工部,又罵了何燁幾句,都怪他摳摳索索,舍不得給錢,一個皇陵,到現在都修不好。何燁也是心里苦,先帝在時國庫空虛,皇帝登基以來,一年一年,慢慢積攢,又因為休養生息,賦稅本來就不高,好不容易攢了些,隆嘉十二年對北項出兵,全都花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也沒想到,皇陵這么快就用得上啊。張洮罵著罵著,似是也想到這一節,皇帝的年紀,和他最大的孫子差不多,不禁悲從中來,“到今年也才二十四,”忽然止不住,老淚縱橫。旁人見他一哭,也都心酸不已,一時間這書房之中,幾個隆嘉朝的柄國重器,聚在一起,小聲啜泣,只謝靖一個人,不為所動。他神情從十多天前起,就是這幅模樣,無悲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