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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瀾,旋即歸于平靜。 沈陶陶隱約覺得不對,遂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他右手邊的硯臺,見里頭一點墨星都沒有,心下愈發不安。 這宋珽一大早來太府寺,連墨都不研,就坐在這等她,明顯是要秋后算賬。 沈陶陶心中微微一顫,忙快步上去,先是給硯臺中注滿了清水,又趕緊去拿一旁放著的徽墨,艱難開口:“世子爺……我覺得我們中間大概有些誤會?!?/br> 無論如何,還是得將令他起了一身紅斑的事情先撇清再說。 宋珽聞言,也只是微微頷首,開口道:“是?!?/br> 他順手將硯臺挪遠了一些,微抬下頜,示意沈陶陶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沈陶陶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墨錠放下,僵著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她進來的時候特地沒關槅扇,外頭能看見這里面的情形。青/天/白/日,眾目睽睽的,宋珽還能滅口不成? 正想著,宋珽卻已站起身來,順手將槅扇闔了。 沈陶陶睜大了雙眼,下意識地自椅上站起身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宋珽已回過身來,舉步行至她的身旁。 他身量頗高,即便兩人是迎面立著,他也依舊是微微垂眼望著她的神態,甚至因著沈陶陶方才莽撞的起身,兩人本就不遠的距離又近了一些。 近得沈陶陶幾乎可以聞見他身上清冷的雪松香氣。 她心中一顫,下意識地挪步后退。 但身后,是方才坐著的紅木屏背椅。她退得又急,一下絆在了椅腳上,身子一歪,便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沈陶陶穩不住自己的身子,下意識地闔上了眼,心中閃過一個悲哀的念頭:宋珽真的是來克她的嗎? 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現,一雙修長的手適時握住了她的小臂,將她穩穩扶起。 沈陶陶松了一口氣,睜開眼前,映入眼簾的,便是宋珽那張清雋面孔。 他們離得太近,她幾乎可以看到他鴉羽般垂下的長睫,與那蒼白到近乎通透的肌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他給人以疏離冷淡之感,指尖卻自有一分灼人的熱度。即便是隔了一層女官服飾,沈陶陶也覺得自己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被火撩過一般,迅速guntang了起來。 這一簇火焰沿著她的小臂,迅速燒到了面上。本是微微泛著珊瑚粉的兩頰,轉瞬便已紅透。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從未與男子挨得這般近過。 所以,她這是……被輕薄了? 沈陶陶愕然回過神來,面上的薄紅霎時褪盡了,顯出淡淡一層惱色。 她正想將自己的小臂從宋珽手中狠狠抽回,宋珽卻已先一步松開了手,輕聲道:“抱歉?!?/br> 沈陶陶愣了一愣,倒有些不好說什么了。 宋珽退開一步,于稍遠處站定,鴉羽般的長睫微垂,令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之前之事,是我唐突了?!?/br> 沈陶陶又是一愣。 他語氣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你在沈府中撕了婚書,那你我的婚約,便已不復存在?!?/br> 說到此,他略微一停,眸底似乎有復雜的情緒微微浮起,面色也愈發冷白了幾分:“我今后,也不會再過多糾纏。三年之后,無論你想留在宮中繼續做尚藉司女官,還是出宮……” 他微闔了闔眼,唇間吐出那略顯沉重的兩字:“……另嫁?!?/br> 當這兩個字一出口,不知為何,宋珽倏然想起了昨日之事。 昨日離開花樓后,他在街上等了許久,但那只被宋鈺放走的鸚鵡,再也不曾回來過。 心中似乎浮起一些陌生的情緒,但轉瞬又被他壓下。他靜了靜神,再度垂眼看向沈陶陶,語聲雖輕,卻鄭重:“我都不會再做干涉?!?/br> 沈陶陶有些發懵,像是憑空被天上掉的魚翅餡餅砸了一頭。 ——還有這等好事? 這護國寺的菩薩也太靈驗了吧? 宋珽等了一陣,見她并不開口,便又輕聲道:“作為之前唐突的歉意,若你日后遇到了什么難處,皆可來此尋我,我必不推辭?!?/br> 他說著,將自己拇指上戴著的羊脂玉扳指褪了下來,遞向她:“這枚扳指,算是信物?!?/br> 沈陶陶醒過神來,往后退了一步,連連搖頭:“還是不必了?!?/br> 兩世中,宋珽一直戴著這枚羊脂玉扳指。 雖然,她從未問起過這背后的淵源。但也隱約能夠猜到,這應當是對他有特殊意義的東西。 如今卻要給她,又算個什么道理? 宋珽見她不肯收,便將扳指擱在了一旁的案幾上,淡聲道:“國公府中尚有一些家事需要處理,我先回府去了?!?/br> 說罷,他也不再多言,只回過身去,將槅扇打開。自己獨自一人走下了太府寺門外的石階,進了國公府的轎子,逐漸去的遠了。 “哎——”待沈陶陶反應過來,拿起案幾上的羊脂玉扳指追出門去時,那頂官轎在視線內已小得如一個黑點一般,眼看著是追不上了。 沈陶陶低頭看著掌心那一團瑩白,秀眉蹙成了一團。 她想將東西就放在這兒,又怕這樣貴重的東西丟了,說不清楚。 只得暫時將扳指收進了自己袖袋中的荷包里,想著等明日宋珽來上值了還給他。 畢竟,上一世,宋珽在她前頭病死了。 俗話說,人死債消,前塵過往皆成灰燼。而她,也沒有與死人計較,令自己不快的習慣。 因而在宋珽病死的那一刻起,在她心中,宋珽對她的種種虧欠,都已隨著他的死去而深埋塵土。 如今重來一世,只要宋珽不再糾纏她,她便已十分滿意。萬不想再與宋珽扯上半點瓜葛。 她獨自坐在椅上等了一陣,見宋珽始終不曾回來,猜測他今日是不會再進宮中了。 遂自椅子上起來,打算找點事做。 這太府寺掛的都是閑職,專給一些蔭官的世家子弟準備。 宋珽閑來無事,還能給書籍寫寫批注,而自己,還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好。 沈陶陶在斗室里轉了一圈,索性將書架上的書籍分批拿了下來,捧到了外間,打算翻曬。 許是進了初夏,外間的日頭正好。不時有一兩陣微風拂過,倒也不算悶熱。 沈陶陶將曬書用的油布在地上鋪開,把書籍一本本地攤開放好。 之后便沒了什么事做,就自里頭將那張紅木屏背椅搬了出來。自己坐在上頭,看著地上翻曬著的書籍。 太府寺門口,不時有宮娥太監們拿著東西,步履匆匆地走過。 整個宮廷,似乎皆陷入了白日里的忙碌中,只有沈陶陶閑得發悶。 她坐在椅子上,托著腮發呆。 要不是覺得姿態不雅,又怕遭人白眼,她恨不得拿一把瓜子磕起來,好歹也算找了點事做。 她兀自坐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