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4
扎著紅綢的聘禮流水一般抬進府中,堆滿了整個花廳。 沈陶陶慢慢自椅子上站起身來,抬眼向門外望去。 那深深淺淺的緋色隨著人們的動作而洶涌起伏,似一張兇獸的巨口,轉瞬便要將她吞噬殆盡。 舉目所見,皆是血色。 她于袖中攥緊了指尖,順著花廳緩緩往前,于照壁前立定。 在宋家人的目光中,沈陶陶微微抬起下頜,似一只瀕死的鶴自泥濘中揚起修長潔白的頸。 “諸位請回吧?!彼恼Z聲雖輕,卻凝定:“我不嫁他?!?/br> 無論如何,這一世,她絕不會將自己送上門去給宋家人踐踏。 滿室皆靜。沈廣平登時氣紅了臉,一聲‘混賬東西’正要脫口而出,卻聽忽有人突兀地笑了一聲,旋即贊道:“沈家二姑娘說得不錯,倒省了老奴開口?!?/br> 說話的,正是那宮里來的宦官。 下聘的隊伍中,當先一人立即跳下馬來。 一張年輕的臉孔強壓著火氣,拱手的時候壓得指節都咯咯作響:“吳公公,我等今日是來為輔國公世子下聘,您何出此言?” 一句話,將身份道了個清楚,隱有威懾之意。 吳公公面色不變,只擺手笑道:“原來是輔國公家的隊伍,失敬失敬?!?/br> 他瞇著眼睛,自顧自地與那人寒暄了一陣,又嘆息道:“不是老奴非要從中作梗,只是這天家看中的女官,不可隨意嫁娶。世子爺便是真要娶,也得待三年之后,沈女官自宮中出來,再行求娶?!?/br> 說罷,他又轉身對沈廣平拱手道:“沈大人,恭喜??!寒木春華,一門雙姝!沈二姑娘同得宮中青眼。明日辰時,沈家二女一同啟程入宮!” 沈廣平一聽,臉上的喜色霎時褪了個干凈。 他的目光在吳公公與面色不善的宋家人中巡脧一圈,又落在那數不盡的聘禮上,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吳公公笑著問他:“沈大人,雙喜臨門,您不高興么?” 沈廣平的嘴唇翕動了兩下,一張臉孔扭曲了半晌,終于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高興?!?/br> 輔國公再是豪橫,也不能與天家搶人。 宋家下聘的隊伍很快便抬著聘禮原路折返,吳公公也帶著那一列小宦官,出了沈府的大門。 待走得離沈家遠些了,跟在吳公公身后,素來最得他喜愛的徒弟小安子湊上了前來,壓著嗓音問他:“師傅,這沈家大小姐不是落榜了么?怎么又選上了?” 吳公公捏著拂塵笑道:“你呀,雖然機靈,但到底還是嫩了些!這沈家二小姐可是得了崔尚膳青眼!那位女官的脾氣你也知道,這每年進進出出多少貴女,到了她那處,有幾個不是哭著出來的?” 他說著,也壓低了嗓音:“崔尚膳背后是什么人,你我心里清楚。她看中沈家二小姐,我便再賣她一個順水人情,托人將沈家大小姐一同選中,讓她們姐妹一同入宮,互相扶持?!?/br> “如此一來,不止是崔女官,便是那沈家二小姐,有朝一日飛黃騰達了,也得謝我這份恩情!” 小安子一聽,眸光大亮,連連贊道:“高??!師傅果然高明,奴才自愧不如!” …… “一個勞什子員外郎,竟如此不識好歹!一頭接了我家世子的婚書,一頭又讓女兒去考女官!沈廣平他娘的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兩頭不耽擱!” 鐘義絮絮罵了一路,直罵到輔國公府門口,猶不解氣。 他一道嘴里不干不凈地問候著沈廣平八輩祖宗,一道跨下馬來,正想往輔國公府里頭走,這前腳還沒跨進門呢,突然望見照壁后立著那自家平日里連房門都不出的世子。 霎時便是一愣,活像見了鬼:“世子,您怎么出來了?” 宋珽立在一副色調清冷的雪景寒林圖之前,一身暗緋色的交領大袖長袍略顯隆重,鑲著玄色寬邊的領口外,膚色冷白,似覆在梅枝上的凍雪,華艷冰冷。 他的目光越過鏤空的照壁,落在門外暮氣沉沉的下聘隊伍上,神色冷淡,辨不出喜怒:“沈氏又將婚書撕了?” “世子,您先回房,這外頭風大!”鐘義見他家世子臉色不好,愈發在心中將沈廣平的祖宗罵了個遍。 一旁的杜元忠滿頭冷汗,忙搖手道:“鐘侍衛,您有話可快說吧!世子爺都在這等了一個時辰了!” 鐘義本就一肚子火氣,被他這樣一煽,當即咬牙怒道:“那個沈廣平,真不是個東西!他一頭接了我們的婚書,一頭讓兩個女兒都去考女官!這下好了,兩個都考上了!說是三年后再來娶,這還娶個屁!要不是世子爺身子……” 杜元忠知道他要說什么,忙掩口重重咳嗽了一下。 鐘義不是個蠢的,他望了一眼宋珽透著病態蒼白的面色,改了口,嘀嘀咕咕道:“要不是世子爺看中,就憑他這個德行,也想和輔國公府攀上親家?” 宋珽的神色冷淡不動,鐘義罵了一陣子,便也悻悻閉上了嘴。 宋珽待他徹底不吭聲了,方微抬眸光,淡看向他:“罵完了?” 鐘義摸了摸腦殼,嘿嘿笑道:“沒有,但是世子爺不想聽,屬下可以忍著?!?/br> 宋珽不置可否,只漠然收回了目光,對杜元忠吩咐道:“備轎,去一趟宮中?!?/br> 杜元忠應了一聲,當即便下去準備。 而鐘義還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又開口問道:“您去宮里干什么?告御狀?” 宋珽語聲微寒:“查卷?!?/br> …… 宋珽的父親雖荒唐,但這輔國公之位卻是世代承襲下來的爵位。歷代輔國公的積威尚在,一頂官轎橫行宮禁之中,竟無人敢攔。 一炷香的時辰,宋珽已換上一件月白色常服,坐在漪蘭殿書房中,靜靜翻閱著尚膳司的卷宗。 上一世,可從未有過考中女官這等事。 他倒要看看,如今的沈氏究竟在卷宗中寫了些什么。 貴女中愿意考掌膳者不多,卷宗也僅有薄薄一沓,宋珽一目十行,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已翻出了寫著沈陶陶名字的那份。 霜白指尖微微一動,宣紙無聲展開。 紙上的字并不多,一眼便能看盡。 宋珽微垂下眼,清冷的眸底一絲愕然轉瞬即逝。 這沈氏所寫的,竟是菜譜。 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他皆精通。唯獨這廚藝,卻是從未有過涉獵。 他看不出沈氏所寫菜譜的好壞。 宋珽沉吟稍頃,放下卷宗對立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的鐘義冷聲吩咐道:“去尋一位懂膳的進來?!?/br> “好嘞!”鐘義朗然應了一聲,大步走到門口,順手就將殿門一推。 殿門平穩地向外打開,無聲無息。 一陣熏風帶著些微的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