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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像無數道破舊的毛筆劃在雪地上的凄涼墨痕。大街兩旁的屋頂上冒出許多人頭,是埋伏在側的東廠緹騎。所有人張弓搭箭,箭尖凝著冰冷的月光,亮得逼人。帶隊役長一聲令下,漫天箭雨呼嘯而出,空氣被劃破的嘯聲堆在一起,恍若厲鬼呼號,尖利得可以貫穿頭顱。然而刺客于千鈞一發之際射出手弩,命中馬車之側的幾個廠衛,以驚人的彈跳力梟鳥一般撲入夜色奪馬上騎。另有三名刺客連同車把式砍斷轡繩,飛身上馬。利箭走空,統統扎入車底盤。殘破的車底盤歪斜著擋住廠衛的去路,夏侯瀲縱馬一躍,凌空跳過馬車殘骸,繼續追擊。“大人,他們逃出埋伏圈了!”西市大街已出,刺客們在夜色中向前奔逃。夏侯瀲回頭看了看剩下廠衛的人數,約莫三十人,還有廠衛在后面趕上來。夏侯瀲當機立斷:“繼續追!跟著刺客走過的路走,注意牽機絲!”廠衛齊聲喝馬追擊,弩箭不停射出,不斷有刺客墮馬,立刻有后面趕上的廠衛上前擒人,然而抓到人的時候卻發現刺客已經自盡身亡。剩下的刺客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三人在夜色中狂奔。“只有他們是真正的伽藍刺客,其他人都是暗樁?!毕暮顬噮柭曄铝?,“追!”月亮漸漸被烏云擋住,街道黑得可怕,四處都是森森暗影,仿佛藏著數不清的危險。刺客的馬蹄聲遙遙傳過來,很有節奏,像從地底下傳來的擂鼓聲,噠噠、噠噠,仿佛敲擊在心頭上。刺客在拐角處消失,夏侯瀲策馬趕上,剛好看見刺客遁入胡同的衣角一閃而逝,如同飛蛾的殘翅。“舉火!刀在前,人在后!”夏侯瀲大聲道。火把次第亮起,夏侯瀲接過一根,下馬進入窄巷。胡同里陰影重重,火光下每個人的臉龐金燦燦的,看上去像廟堂里的佛像。刺客在胡同里奔逃,他們窮追不舍。胡同窄得只容得下兩人并肩而行,靠墻層疊倒扣著許多尿桶,空氣里一股尿sao味,不斷有尿桶被撞翻的聲音,哐哐響成一片。刺客分開走,廠衛也分開追擊。蛛網般的胡同枝枝蔓蔓地伸展出去,逃跑的刺客和追擊的緹騎猶如泄入胡同的水銀,在枝椏中蔓延開。夏侯瀲一馬當先,距離刺客幾乎只有幾步之遙,仿佛火把伸出去就能挨到他的衣角,可每回都差一點兒。夏侯瀲伸手摸身上的弩箭,卻發現已經用完了,只能咬緊牙追趕。拐角重重,刺客的影子忽閃忽現,有的時候朦朧有的時候又真實,猶如忽遠忽近的鬼魂。不對!腦海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什么,夏侯瀲猛然頓住步子。這不對!胡同是最好布置牽機絲的地方,為什么跑了這么久,一根也不曾見到。還有,伽藍應當有鞘的,刺客逃了這么久,怎么不見鞘來接應?這些刺客,不像是刺殺,倒像是引他們去什么地方!夏侯瀲不做猶豫,立刻停止追趕,折身后撤。他這才發現后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跑得太快,竟然沒有注意后面的人沒有跟上來?;鸢颜樟练酱琰c兒大的地方,黑暗伏在他的肩頭,視野盡頭黑黝黝的,每走一步都像深入敵境。他感覺呼吸發窒,好像喉嚨被扼上了一個鐵環。他忽然又覺得有些奇異,從前藏在暗處窺探獵物的是他,現在他卻成了獵物。忽然,一道尖利的呼嘯從后方襲來,恍若毒蛇吐信,尖牙畢露!夏侯瀲下意識地舉火抵擋,短矢洞穿火把,巨大的力量將火把從夏侯瀲手中脫出,帶入雪地。紅色的火光曇花一現般跳動了一瞬,然后熄滅,只剩下嗤嗤的余響。世界頓時黑了下來,沉沉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撲下來,將他重重包裹。胡同里一片寂靜,他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夏侯瀲拔出刀,向前走了幾步。黑暗。寂靜。皂靴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地響,危險來自于四面八方,他似乎感受到那個刺客藏在暗處的冰冷眼神,刺在他的脊背上猶如芒針。他的對手是誰?迦樓羅?還是緊那羅?他的心躁動不安,黑暗里仿佛有什么東西躍躍欲出。不行,要冷靜,冷靜,他告訴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向前走,雙手握刀,微微下蹲。他閉上眼,也不再注視,視野陷入更深的黑暗,耳畔有夜風在流動,拂起他的發絲,滑過他的臉頰,冰冰涼涼。他保持著出刀的起手式,整個人森嚴得像一座石像。很久以前,他修習百家刀法的時候練過一種刀,叫盲刀。受訓者要蒙眼置身于夏日林間,聽千萬蟬鳴。教習會在他面前丟下一根針,他要在排山倒海的蟬鳴之中辨別出那根針劃破空氣的聲音,然后揮刀斬下。有的時候聽覺比視覺要更加可靠,當刀在視野之外的時候,唯有聲音能暴露刀的所在。現在沒有蟬鳴,只有寂靜。夜風會告訴他,敵人在哪個方向。很遠的地方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那是廠衛在奔走。風撥動靠墻的竹竿,嘩啦啦地響。小老鼠從地溝里爬出來,吱吱地鉆進地上的箱籠,又鉆出來。胡同外的大街上傳來打更的聲音,邦邦邦三下,又三下。風動于耳,萬物靜若奔雷。忽然間,有什么地方,驀然出現一道裂隙,如同閃電撕破黑暗。夏侯瀲睜開雙眼!鬼在身后!黑暗中兩把刀錚然相撞,刀刃摩擦產生的火花一閃即逝,像黑夜中盛開的煙火。就著火花的微光,他看見流淌著冰冷光澤的白瓷面具,以及面具之后漠然的雙眼。兩把刀在相撞的剎那之后分開,兩個人隔著鐵一般森冷的黑暗默默對視。夏侯瀲的雙手被剛剛那一斬震得發麻。那斬擊快如龍蛇出xue,唯有絕強的高手才能有這樣的速度,他不用問也知道這個刺客的名字。——迦樓羅。第98章雪夜霜狼“小沈大人!”“小沈大人你在哪?”廠衛的呼喊聲遙遙傳來,喊聲忽大忽小,是因為胡同回環曲折,他們離夏侯瀲的距離忽遠忽近。胡同里仍是一片漆黑,幾乎什么也看不見,那個刺客靜默地站著,身影仿佛溶化在黑暗里。寒冷侵蝕著夏侯瀲的手掌,他的心底也沁出一股涼氣。這個刺客給人的感覺太森冷,像雪花里凝結出來的幽魂。夏侯瀲的心猛烈地跳動,他心里有個念頭,他不敢說出口,可他必須要說。“你是誰?”他嗓音低啞地詢問。他的心很亂,他不知道他期待著怎樣的回答。這個刺客會是持厭嗎?這么快的刀,他只見過持厭,可是持厭為什么會繼續為伽藍賣命?如果持厭為伽藍賣命……那么,他們會是敵人么?“迦樓羅?!贝炭突卮鹆?,他的嗓音很年輕,可是悶在面具里,聽不真切。“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