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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此時燕京還略有些悶熱,但在皇覺寺中,卻涼風習習。 伴隨著沙沙玉蘭樹葉搖曳之聲,人心漸漸安寧,褪去整日的煩躁。 謝吉祥原本還一門心思都是蘇紅棗和父親的案子,現在卻覺得心??帐?,只有無邊的寧靜伴隨著她。 此處確實是佛門幽靜地。 謝吉祥心中感嘆,跟著明塵法師直接進了方丈院,也就是皇覺寺的內院。 此處也有客房,可供人小憩。 趙瑞問明塵:“今日趕來匆忙,不知可討一頓晚飯?清粥小菜,無一不可?!?/br> 明塵瞥他一眼,眸子里略有些笑意:“師父已經命師弟們準備好了?!?/br> 趙瑞微微一愣,隨即便笑了。 “畢竟是方丈?!?/br> 苦海大師佛法無邊,前看古人事,后占天下言,普天之下,似乎沒有他不知之事。 明塵淡淡看向趙瑞,聲音也似乎帶了些許笑意:“趙施主,師父特地吩咐,要給這位謝施主上一碗甜豆花?!?/br> 謝吉祥微微一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勞煩大師惦念?!?/br> 若說剛剛開門時的明塵法師還如同冬日的寒松一般冷峻,現在的他卻 多了幾分溫暖和煦。 似乎寒松上的雪被烈日驅散,只剩滿身綠意。 趙瑞雙手合十,沖著方丈院的方向行禮。 “有勞方丈惦念?!?/br> 待他們進了待客用的廂房,才發現晚食已經擺好。 雖說是素齋,可瞧著熱騰騰的,讓人腹中咕咕叫喚。 皇覺寺最出名的就是那一碗素面。 別看食材簡簡單單,但吃進嘴里勁道彈牙,湯底清爽鮮嫩,有著說不出的回味。 沒有任何珍饈,沒有名貴的食材,如此樸素的一碗素面,卻讓謝吉祥差點吃紅了眼睛。 她不知為何,只覺得心中懷念陡然而生,曾經一家的幸福時光,化成飛舞的蝶兒映入腦海中。 謝吉祥放下面碗,感嘆:“確實是人間美味?!?/br> 這一碗面,素凈是極素凈的,可面條勁道彈牙,湯底濃厚香醇,帶著食物原本的純粹和熱鬧,讓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坊間的八珍湯面,也無法同這一碗簡簡單單的素面相比。 似乎早就知道此番來了兩個姑娘,因此皇覺寺還給準備了兩碗甜豆花。 燕京人都是吃打鹵咸豆花的,這種甜豆花有些像是南地的糖水一般,可以做小食。 夏婉秋沒想到自己也有一份,見謝吉祥開始品嘗,自己便也面無表情吃了下去。 這甜豆花特別嫩。 豆花做到了極致,又嫩又滑,用勺子輕輕一碰,上面便忽閃忽閃打了波浪,還很漂亮。 謝吉祥有點得意,跟趙瑞說:“你瞧,這個你就沒有?!?/br> 來到皇覺寺,趙瑞是一反常態地放松。 他耐心陪在謝吉祥身邊,等她慢條斯理吃豆花。 “嗯,我沒有?!?/br> 他沒跟謝吉祥說,在皇覺寺,只有小孩子和小姑娘才有這樣的一碗甜豆花。 論說夏婉秋已經二十有余,沒想到她也是有的。 趙瑞看著歡快吃豆花的謝吉祥,若有所思。 或許,大師看的不是年紀,而是心性。 用完了晚食,明塵就又出現了:“趙施主、謝施主,師父有請?!?/br> 苦海大師仿佛知道他們為何而來,也不如何藏著掖著,很敞亮就把人請進了方丈里。 謝吉祥跟趙瑞都很安靜,待進了方丈中,感受到明塵在身后合上門,才不約而同看向坐在蒲 團上的苦海大師。 出乎謝吉祥意料,苦海大師其實很年輕。 不,不是年輕,而是沒有想象中的垂垂老矣。 在她的記憶里,從她生下來苦海大師就聞名天下,至今日已超二十載,怎么看上去,還如同知天命年紀的中年人,一點都沒有老態。 似乎是感受到了謝吉祥的目光,苦海大師緩緩睜開眼睛,垂眸看向她。 謝吉祥立即行禮:“大師安好?!?/br> 苦海大師淡淡一笑,指著屋內的蒲團道:“兩位小友,不如坐下聽一段佛法?” 趙瑞跟謝吉祥便安安靜靜坐下,聽苦海大師悠然的聲音響起。 他說的是心經。 拗口的經書在他口中如同潺潺流水般宣泄而出,讓人的心一瞬安靜下來。 風都停了。 謝吉祥緩緩閉上眼睛,整個人沉浸在悠揚的唱誦中,腦海中空空如也,一下子想不起任何cao心之事。 這一瞬間,她覺得身心都受到了洗滌。 待到苦海大師語閉,謝吉祥還回不過神來。 倒是趙瑞曾經聽過許多次苦海大師佛語,此刻已經清醒過來,回望著沖他慈祥而笑的苦海大師。 謝吉祥感覺自己一直在做夢。 可卻又不是做夢。 這種似夢非夢,似幻非幻的感覺特別美妙,讓人忍不住沉醉。 突然,咚的一聲響起,苦海大師敲響了木魚。 謝吉祥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清明。 苦海大師笑問:“謝小友,可聽懂了心經?” 心經又豈是常人能聽懂的? 謝吉祥搖了搖頭:“未曾,只是覺得好聽而已?!?/br> 苦海大師又笑:“好聽便好?!?/br> 謝吉祥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不過還是沖苦海大師行禮:“多謝大師?!?/br> 苦海大師定睛看著她。 他看的不是臉、不是面,而是眼。 謝吉祥長了一張極漂亮可愛的杏眼,最難得的是她目光清澈,不帶有一絲的雜念,看著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清凌的純善,讓人不忍心去拒絕她。 擁有一雙這樣眼眸的人,以后不會走錯路。 苦海大師這邊看著謝吉祥,那邊趙瑞不由緊張起來。 雖然他一直都沒說,他過來是為了什么,想求什么,但苦海大師似乎全都看明白了。 他那 雙眼睛,似乎能看透世間萬物。 謝吉祥被他如此凝眸直視,也不由緊張起來,努力挺直腰背,不敢眨眼睛。 這一刻,就連呼吸都停了。 她以為一切都很漫長,漫長到眼睛都有些酸澀,但實際上,這不過是眨眼功夫,苦海大師只看一眼,便瞥開了眸子。 “趙小友,你不必如此介懷,”苦海大師轉頭對趙瑞道,“是福是禍,是益是孽,皆在人一念之間,對于謝小友來說,她永遠都不會走向歧途?!?/br> 趙瑞繃了兩個月的心,終于落了地。 苦海大師看他難得有些少年樣子,又慈祥地笑了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待到一切海闊云清,便是最終的結束?!?/br> “謝小友心思單純,心性豁達,”苦海大師說,“同樣的,她也是難得的堅韌之人?!?/br> “任何事,任何人,任何孽都打不垮她,也無法誘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