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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未染塵埃的明眸,讓她夢見少年時的事, 讓她忽然間想起,在中元節的法會上,在妖魔鬼怪磨牙吮血中,也有人逆流而上拼死將斗篷蓋在她的身上,替她擋住了洶涌的人流。 在她誓愿救難之初,世道便依然如此。 并不是世道不配,而是她久臨深淵,自己也墮入了深淵。 為什么那一日要屈從?為什么那一日沒有反抗?沒有拼死去捍衛自己的名節、斬殺行寂那惡魔?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 云秀伸手推開了那遺愿,沒有再看下去。 她逆轉不了時光,亦承受不了這般悔恨。 ——她平息不了持盈道長的遺恨。 可是……至少讓她將因果報應,扭轉回到本來該有的結果上吧。 第78章 蠟炬成灰(六) 云秀疲憊的回到奉安觀中,倒頭睡下。 以往她代人償生愿、死愿,常常都能對旁人的經歷、情感感同身受——便是她二姨和少年之間的互相戀慕,以當年她懵懂稚齡,其實多少也能體會到。 可這一次她似乎感受到了持盈道長的悲憤,卻又似乎有一層隔閡將那感情拒之門外了。 那是距離她、甚至是距離“現實”很遙遠的東西。以她生活環境的單純和干凈,乍見持盈道長所經歷的那些,只覺更像某個拙劣的家為嘩眾取寵、或是滿足某些癖好而刻奇編造的一般。很不現實,很聳人聽聞,很難以置信。 怎么可能那么多齷齪的壞人都讓她給遇上了?怎么可能前一刻還都只是毫無辨識度、甚至有些親切的路人,下一刻便丑態畢露了? …… 可她知道,有些東西是不會說謊的。 縱然再匪夷所思,它們也毋庸置疑的發生了,并且正令持盈道長撞見。 云秀將頭埋在被褥間——雖早些時候她確實心有好奇,可說到底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無知小姑娘。驟然間便閱盡腥濁,還是在此等時機以此等方式,所見又盡皆為丑惡,無論感情還是理智上,她都很不適應。 她只覺疲憊至極、厭惡至極。 這時她忽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脊背,輕聲道,“姑娘,您醒著嗎?” 臨近滿月,一室清輝,倒也無需額外照明。 ——是阿淇。 都已是正兒八經的師姐妹了,她也還是一以貫之的叫她“姑娘”,實在也很令云秀感到無奈。 可她的手柔軟又暖和,便在這種時候突兀的來喚她,也不覺驚嚇。 何況,這時聽見她溫和干凈的嗓音,真比什么都令人安心。 云秀便團了被子翻身過來,道,“嗯……怎么了?” 阿淇道,“是令狐公子的事……今日他又進來,讓道恒師叔給認出來了?!?/br> 云秀揉了揉額頭,問,“是觀里出了什么事嗎?” ——若不是發現觀里有事,令狐十七應當也不會主動再進來。 至于被認出,恐怕是昨日的巧合,令道恒道長起了疑心吧。 阿淇卻想了想,道,“也沒什么事……令狐公子離開后,我和兩位師叔上下巡檢了一番,并未發現什么異常。想來又是野貓吧?!?/br> 云秀此刻遲鈍得很,聽聞無事,便放下心來,“那就好。師叔那里勞你解釋,表哥那邊我去同他說?!?/br> 阿淇便點頭。 似乎察覺出云秀狀態不對,便又在她身旁坐下,輕輕按住她的手。覺出她雙手冰冷,忙握住替她暖了一會兒,問道,“您呢,不要緊吧?” 云秀頓了頓,道,“……我已找到那女冠子了?!?/br> 阿淇便聽著。 云秀心中混亂,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半晌才道,“……她死了?!?/br> 阿淇手上便緊了一緊。云秀便將頭又埋進被子里。阿淇輕撫她的脊背,道,“……這種事也是有的?!?/br> 云秀道,“嗯?!庇终f,“……當日她確實是受人逼迫。她懊惱自己貪生怕死,沒有反抗。一步走錯了,從此只能步步淪落?!?/br> 阿淇依舊說,“……這,也是有的?!?/br> 云秀終于梳理出了自己的感受,能再次體會到憤怒的滋味,“可莫非就只準有死掉的貞女和活著的□□嗎?……真想讓那些嫌惡她的人都嘗嘗同樣的滋味,看他們在被逼迫時能不能慷慨赴死。若他們敢活下來,便將他們一個個都羞辱到爛泥里,看他們還怎么大義凜然起來!”可她說著便又想起道恒和道跡兩位道長,她們必也覺著當此之時不能以身殉道理應感到羞恥——而若真遇到類似的情形,她們十之八|九也真會不顧安危的呵斥和反抗。 ——這樣的正派之人也是有的。 她很快便冷靜下來,卻更覺無助。 便向阿淇道歉,“……對不起。我有些難受,她遭遇的事……” 她無從說起,阿淇卻聽明白了,“我懂……不經歷同樣的事,人往往很難體察旁人的痛苦。我明白姑娘的心情?!?/br> 云秀又難受起來,她便握住阿淇的手,輕輕貼在臉頰上,感受那柔軟和溫暖。 ——這世上也有阿淇這樣好的姑娘,縱然你說不明白,她也肯耐心聽取??v使是她從未經歷過的痛苦,她也愿意去設身處地的著想。她心腸柔軟善良,對旁人的痛苦能感同身受般加以體諒。 為什么世上的人,不能都同阿淇一樣? 當然,若都同阿淇一樣,大約也不太好吧…… 云秀便輕輕嘆了口氣,道,“……謝謝,我好受多了?!?/br> 阿淇便用空閑的手輕撫她的頭發,道,“您很累了吧。不要緊,我陪著您,您睡吧?!?/br> 云秀便安心的點了點頭,“……明日持盈道長下葬。下葬后我便去鞏縣,替她討還公道。待到明晚就能回來了?!?/br> “嗯?!?/br> 真好啊——云秀想,有一個能隨時回來,隨時得到休憩和安撫的去處。 她便撒嬌,將阿淇的手往下挪了挪,令她整個手掌都能貼到自己頭發上。道,“我很快就能睡著了——要等我睡著再離開?!?/br> 阿淇便輕輕一笑,撫了撫她的頭發,“嗯,睡吧?!?/br> 第79章 蠟炬成灰(七) 這個夜晚,令狐十七同樣輾轉難眠。 ——他又能進到云秀的府邸了。這是否意味著云秀接受了他心意?還是說她壓根兒就沒聽懂他的告白,早已忘了這一茬? 令狐十七分辨不清。 自從那日失言向云秀表明了自己的愛慕后,他便仿佛喪失了判斷能力。以往洞若觀火的、云秀一舉一動中所透露出來的心跡,驟然間便混沌曖昧起來。 時而他會覺著她這么說、這么做,分明是雅意深致,情深而不覺;時而又覺著,她一切言行就跟猴子瞧見水中有月便伸手去撈、一撈就碎便惱羞成怒般,壓根兒就沒過腦子,能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