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女孩對面凝視，手里是一朵紅玫瑰花。失去了面具，少年鮮妍的面容如玫瑰冷艷，被另一個人望在眼中。

夏炎討厭這樣。

不可避免地，他想起母親在電話里的譏諷。

“你來了？”少年恍若未覺地朝夏炎走去，“剛剛去做什么？”

“經紀人找我?！毕难缀喴卣f，又看向女孩，“你新認識的網友？”

“剛剛一起采花?！?/br>
“回安全屋吧?！毕难撞豢此谎?。

夏炎說什么，他當然不會拒絕。

場景一變，化作了一間寬敞屋子，沒有什么特別的裝飾，有點兒像夏炎在現實里的臥室。

盡管如此，令玉衍仍然東瞧瞧西看看，試圖在這兒找到夏炎的痕跡。

“我不喜歡你和別人在一起?！?/br>
就在他的眼睛發現了青蛙形狀的床頭鬧鐘時，他忽然聽見這樣一句話。

夏炎站在窗前，光籠罩著少年驚訝的側臉，遙遠又觸手可及。

不喜歡他和男人或者女人太親近。

不喜歡他那位一起上補習班的朋友。

不喜歡他住在很遠的一百年之前。

這種念頭很危險。畢竟那個女孩只是游戲網友而已，那個朋友只是令玉衍同桌而已，他只是個鬼魂而已。

如果不是看到那朵花，不是這個游戲，不是母親的失言，夏炎不會提前意識到這一點。

令玉衍仍然有點兒懵：“我沒有和別人在一起。為什么這么說？”

男人向他趨近，他被夏炎拽著靠近，撞入懷抱里，夏炎吻了他的雙唇，那種冷淡又濃烈的感情從這時驟然透過游戲系統和這片濕熱和煩惱的親吻傳達給他，帶著占有的味道，雖然逆著光他并不能看清什么，這該死的游戲設置。

“警告！本游戲禁止親密接觸！”

“警告！”

“警告！”

“即將采取強制措施！”

☆、戀物癖

這是一場美妙約會。

令玉衍短暫的十幾年人生里，從未出現這樣的快樂時刻，過往云煙仿佛頓時一文不值。

如果沒有討厭的系統提示音就好了——

【警告?！?/br>
【信息過載?！?/br>
【信息過載?！?/br>
【即將采取強制措施?！?/br>
【載入中……】

吵死了。

不要妨礙有情人接吻！

然而下一秒，他脫離情人懷抱，眼前又是一陣熟悉的關燈變黑。

再睜開眼睛時，令玉衍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現實是一片寂寞冷酷的深秋，公園長椅上，他的手邊落了一片金黃樹葉。他是捧著手機深深凝望的旅人，像所有在虛擬世界尋找精神寄托的可憐人，找不到任何歸宿。

剛剛的悸動隨風散去，只剩下虛弱空白。

在這里，不存在夏炎，不存在愛情，只有被趕出家門的無限惆悵。

令玉衍長嘆了一口氣，倚在椅背上，仰頭望天述說甜蜜煩惱：“mama，我當小三了?！?/br>
如果母親聽見這種話，想必臉色驟變，痛斥他品行不端，本質很壞，她早就明白了。

無家可歸，令玉衍起身往夏炎在這兒的12路公寓步行而去。

世界的另一端，夏炎也悠悠轉醒。

電腦上的彈出兩行血紅大字提醒：

“玩家違規，出現親密舉動”

“懲罰：禁止上線十二天”

夏炎摘了耳機。

懲罰倒無所謂……

令玉衍去哪兒了？

擱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一片黑。

他不在手機里邊。

夏炎點開了“戀愛百分百”，游戲彈出新提示——

[信息過載]

[暫時不可進入游戲]

‘信息過載？’

[玩家與戀人出現信息交流行為，傳輸數據過量，服務期無法承受]

‘……’

難道是在說接吻么。

‘傳了什么？’

[情感。]系統的聲音倏然深沉。

‘他回家了嗎？’

[是否使用STK卡？（晉江幣30w）]

……好熟悉的感覺。

‘是?！?/br>
[他在想你。]

[被家里趕出來了，因為出柜。]

[在路邊和小孩子玩耍，天氣很冷了。]

[他覺得如果你在就好了。]

不知道為何，這些顛三倒四的黑色宋體字忽然讓夏炎感到一陣靈魂戰栗。

“……他也是喜歡我的，”夏炎這樣想，“盡管我和他相隔一百年的時間?！?/br>
所以那個問題快要燒到床尾了——

到底怎么做，才能把他的遺失戀人留在身邊？

令玉衍陪便利店老板的女兒耍了半小時溜溜球。

這種玩具在他年幼時一度流行，多年后復古之風刮過帝都，出現了玩具界的文藝復興潮流。

“你是學生吧？”

老板問他。

“是呀?！?/br>
“啊，十四中的，還蠻遠的，怎么還不回家？”

“跟家里人吵架了?！?/br>
“正常嘛，我小時候還和爸爸打架過，父子哪有隔夜仇?！?/br>
“是跟mama吵架了?！?/br>
“這樣啊……不要得罪mama，她是生了你的人。你還是好好道歉吧?！?/br>
“我覺得不是我的錯，當然，也不是她的錯。也許是出了什么差錯，這輩子我才托生做了她的孩子?！蓖甑纳僭S回憶忽然徘徊心頭，令玉衍卻產生了新的感悟。

他將溜溜球纏好繩子，塞到女孩手里，說：“我是外星人?！?/br>
外星上來的靈魂，托生在錯誤的世界之中。

說起來很像初中二年級的中二病學生才有的念頭，在玩溜溜球的年紀，他時不時產生某種不為人知的幻想——“我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我是誰？”

mama不是mama，父親也只是一個影子。

如此說來，才能解釋他們之間的涼薄緣分。

外星人論一出，便利店老板頓時戰略性后仰，眼神也從慈愛變古怪：“你是不是作業太少？”

如果夏炎在這里就好了。

夏炎才不會嘲笑他呢，畢竟也是個怪人。

因為同類才會相吸。

風卷過他腳尖，令玉衍避而不答，只轉頭沖女孩溫柔一笑：“再見啦，我要回家了?！?/br>
雖然那兒新得像假的，但是只消住在那兒，總是能見到他想見面的初戀。

在的士上他打開“恐怖百分百”，發現游戲正處于“bug”狀態，不可登錄。

因為和虛擬人物產生了親密接觸么？

他舔了一下嘴唇，抱怨道：“干嘛這么保守?！?/br>
【我們不是色情游戲?。ㄕ鹇暎?/br>
‘……’

‘好久沒聽見這個煞風景的聲音?！?/br>
【沒有你想的那種選擇！】

‘你又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