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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詡“世家表率”的,他這么胡亂地褫奪了這個譽稱,還強加在一個沒文化的暴發戶身上,難怪洛紹兮會動怒。 不過令楚是夜沒想到的是,他就這么隨隨便便地胡言亂語,竟引出了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洛家地窖。 126 復歸 地道森冷,大有曲徑通幽的意思,沿路機關重重,洛紹兮極為熟稔地cao作著,看得人眼花繚亂。 甬道兩側焰火齊明,通向一扇鑄鐵大門,刻紋之流暢飄逸在昏黃的光亮中多出了幾分神幽詭譎,一看便是洛氏手筆,纏繞其間的洛水云紋一如既往地“出淤泥而不染”。 魚阿伸手捻了捻門上的灰,詫異道:“洛紹兮,這兒來過活人嗎?” “怎么說話呢,你不是活人?”莫老七提溜著魚阿的后領,將手腳不安分的他從門邊拽了出來。 葉承泰像是習以為常,畢竟世家名門誰不藏著點兒秘密,不到九死一生也沒必要攤牌,開口勸道:“大當家,阿夜就胡說幾句,何必當真?” 楚是夜突然被無情拆穿,只得悻悻地繃著一張臉,洛紹兮又何嘗不知他是故意為之,不過是多年籌謀,恰在今日找到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 “總是要來的?!?/br> 洛紹兮沉沉一句,進而伸出手來撥動了門上的機關鎖,只聽見齒輪咬合發出冷蛇顫動的聲響,連帶著鏈條摩擦,千鈞之重的大門轟然開啟,揚起一片塵灰。 鈍鐵大開的一刻,眼前豁然開朗。玉石階梯螺旋而下,偌大的穹頂覆著微亮的琉璃片,透下萬千道白光,將地上堆積如山的金銀神兵都鑲上了神祇似的亮邊,環壁上排列有序的青銅架上安放著各式各樣的珍奇異寶,目不暇接。 在場諸位的喉頭都有意無意地凝滯了,遲遲說不出話來,每邁出一步都要萬分小心,順帶著張望一圈,若不是見過些世面,怕是要東倒西歪了。 洛紹兮負手而立,反倒擔著些沉郁,楚是夜此時此刻才徹底理解洛紹兮為何要不惜一切代價護住洛家——東原洛氏百年家底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倘若真的落入玄氏手里,且不說一無所有,世上準會多了一大堆暴殄天物的事。 幸哉,幸哉,楚是夜莫名覺得眼睛又被什么灰迷住了,泛著悲喜交加的淚光,眼神正無處安放時,東南角的一處青銅架映入眼簾,且愈漸擴散至全腦全心。 楚是夜迎了上去,試圖取下架上這把薄如秋葉的長刀,可念頭轉眼湮滅,他的手僵在距離刀柄幾寸的地方——他看見了刀刃根處刻著的“薄云”二字。 東林三鬼自是不會忘記這把長刀,更不會忘記刀的主人。 魚阿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了上去,要不是有年輕后輩在此,他真想跪在刀前大哭,一如二十年前他跪在戰場大哭一樣。 葉承泰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佩劍,念著這把長刀沉眠于此,其主卻尸骨無存,留給他的唯有模糊的記憶——高峻的身影屹立于箭叢之中,手中的反玄義旗經久不倒,而自己卻奄奄一息地垂在馬背上,離那個身影愈來愈遠。 “殘喘活著,就是為了有一天能讓這些東西派上用場、重見光明,該揚眉吐氣的揚眉吐氣,該正大光明的正大光明,反正人一死,這些身外之物也隨不到下面去。我洛氏雖自視甚高,不屑與風月情仇糾纏,可天下興亡,匹夫尚且有責,無論如何做不到袖手旁觀,為此不惜二十年磨一劍……” 洛紹兮這一番慷慨陳詞,將所有人的心深深撼動,掘地有三尺之深,將被世事涼透的熱血釜底抽薪一般撈了回來,從此隨著來回呼吸而存于天地之間。 東去河上風平浪靜,一艘商船緩慢行駛著,艙內微微顛簸,晃得人心浮氣躁。 玄霆警惕地守在墻邊,透過門縫兒盯著來來往往的商販,幸而無人察覺到船上混入了兩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玄威望著一桌簡陋無比的飯菜,破口大罵道:“這豬食都是打發誰呢!不對!豬都比這吃得好!我要吃好吃的!” 他身為長老之子又是高高在上的護法,從小順風順水、養尊處優慣了,豈能受如此怠慢?見玄霆對他不聞不問,剛想撒潑打諢,不曾想這位冷臉的霆大人回身一劍擱在了他的鼻梁前,玄威當即噤言,眼神不敢隨意失焦。 玄霆齒音森然,不懼與這位東原霸主坦誠以待,威脅道:“這里已經不是東原地界,就算尚在東原,也輪不到你呼風喚雨!玄威,我勸你老實點,別以為簡護法開恩讓我來救你,你就可以得寸進尺!” “喲,霆大人這么大陣仗做什么,我也就隨口一說,”玄威倒沒有在玄霆的嚴詞厲色下變得唯唯諾諾,只是瞪著無辜的眸眼,心中有數道,“我知道,尊主和簡護法已經將長老勢力鏟除了大半,我一個東原余孽,運氣好才逃過一劫,如今被救回中原,自然得擺出一副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模樣,可是……” 玄威語氣一轉,抑揚頓挫道:“我這人沒什么能耐,除了掛著一個護法身份,在龐大的長老勢力里留有說話的分量之外,就沒別的用處了!你們大可放任我在東原被義軍那幫人折磨死,眼下卻盡心竭力救我回去,莫非是簡護法幡然醒悟,發現玄氏若沒了長老勢力不過一具空殼,想要找我回去說說好話?” “你閉嘴!”玄霆一展劍鋒,削去他幾根妖魔鬼怪似的睫毛,玄威只覺眸面一涼,拼命地眨眨眼,遂得意地看著玄霆怒不敢言的模樣。 “玄霆啊,你說說你一個慕家人,在玄氏這個漩渦里茍且偷生有意思嗎?玄氏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就拿玄鏡來說,他一個圣女與守衛茍合的野種,又在死人堆里掙扎了一趟,他若真是一心一意奪天下也就萬事大吉了,怕是……”玄威故意咽下后半截話,像拋出了千萬條細鉤,將人心翻來覆去地撓著。 玄霆將劍光隱在了劍鞘里,多番暗斗,他已經熟識了玄威陰晴不定的小心思,平靜道:“哦?此話何解?” 玄威雙手各拿一根筷子,饒有興致地打起了節奏,咿咿呀呀地吟了一段折子戲,唱得是善人剜下皮rou露出了罪惡的白骨,惡人走投無路又難舍一顆初心,千回百轉,世上所謂的正邪就如鏡花水月一般不可靠。 玄霆聽得神思縹緲,不得不承認這神神叨叨的玄威還真有蠱惑人心的本事,他莞爾道:“威少爺不必費心了,這輩子能動搖我玄霆的人,沒有幾個?!?/br> 玄威青白的臉宛若陰鬼,沒好氣地低下頭去吃著他從來都看不上的“豬食”,眼角的余光還惡狠狠地刺在玄霆身上。 秋日的云繁皇宮格外清冷,玄人呆若木雞地守在原處,唯一有動靜的便是飛檐畫棟上竄行的幾只烏鴉。 霍簡凝神聆聽玄霆東去的所見所聞,牙關微顫,再被湖岸勢力送來的戰書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