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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的衣袂,死活不肯罷休,道:“你只需要告訴我方法便是,其余的不勞費心!” “你這孩子!”洛紹兮沒好氣地將他的手撇開,可來回拉扯時又難免回想起二十年前的事,再狠心的話到嘴邊都吐不出來——洛神山莊的秋季向來多雨水,六歲的他也曾在此處跪了許久,染了寒涼的濕氣,為此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只可惜娘親和四個小姨還是離他而去,其后,這記仇又犟脾氣的孩子索性跑去后崖來了個一躍解千愁…… 洛紹兮因此悔恨之甚,單單憑著“他一定沒死”的空頭信念就派乾九尋了楚是夜十多年,如今重逢,又怎敢重蹈覆轍? “血靈能使修煉者功力倍增,本就是一條回不了頭的路,你還想祭出的性命再要回來?天底下哪兒有這么便宜的事?” 楚是夜自然懂得有價有償的道理,只是他的心也是rou做的,就算離秋自己有大義凜然要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他的心眼可趕不上這么大,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世間多少繁華樂事,既已對月起誓,如何能敗在生死這一關上? “我不管,能多活著總歸是好事!”楚是夜擺明了不會聽勸,讓洛紹兮徹底明白他就是一個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頑石。 洛紹兮長嘆一口氣,妥協道:“武宗血脈可與他人締結血約,從此共享命格,彼此能相互感應……” 洛紹兮的這番話還沒落個尾巴,楚是夜豁然起身,大有一種過河拆橋的架勢,洛紹兮猜到他想做什么,急忙攔下他,責聲道:“阿夜!你可想清楚了!為了他人舍棄自己一半的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楚是夜從他咫尺之距的地方抽離出來,不假思索道:“按你的說法,離秋撐到三十歲,我若能活到七十歲,締結血約后,我們兩人便能一同活到五十歲,她就能多活二十年……二十年,足夠了?!?/br> “可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少活了二十年呢?”洛紹兮差點就被楚是夜繞進去了,趕緊懸崖勒馬,對他真是好說歹說也說不明白。 楚是夜不以為意,語氣像裹著一塊千年玄冰,凄寒道:“沒有離秋,多活幾十年都是了無生趣的,不要也罷?!?/br> “你……” “你是不是想說我大小事情拎不清?為了一個女子就隨意胡鬧,滿腦子都是風花雪月?我告訴你洛紹兮,我跟你不一樣,活著不是為了貪圖這幾十年的綿長光陰,當然,也沒你這個大義滅親、忍辱負重的魄力……我只想看到每個人在外面磕得頭破血流的時候,身后還有一個家,家里還有你珍視的人!” 楚是夜烏泱泱幾句話將洛紹兮堵了回去,字里行間的情緒洶涌澎湃,讓洛紹兮尋不見換氣的縫隙,悶得胸口難受。 他洛紹兮已經享受不了如此厚遇了,哪怕被玄威揍得遍體鱗傷,回到洛神山莊也是前后尋不見人煙,孤零零地蜷縮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任外面天高海闊,也與他大不相干——然而這都是他自找的。 當他不得不沖著玄人諂媚一笑,將親生姊妹悉數奉上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孤苦終老的結局。 洛紹兮側過身去,不再礙著楚是夜的道路,這人一愧疚起來,看什么也都變得戰戰兢兢,生怕又行差踏錯,要論鐵石心腸,洛紹兮還真是比不上年輕的自己了。 東原掀起的波瀾不過一時風光,洛紹兮這么多年來在玄威的使喚下將好人壞人都做全了,突然扛著戰旗改邪歸正,眾人尚且不太適應。 百姓一向是還能吃上樹皮根兒就絕對不會在當權者面前造次的,更何況東原富得流油,鮮少戰亂,雖少不了剝削,卻也沒什么心思舉旗,只能將對玄氏和洛家的鄙夷埋在心底,安安生生地過日子。 巧妙的是,洛家在玄氏將東原嚼碎再利用的二十年后突然站了出來,一下子從卑微的走狗拔高到了臥薪嘗膽數十年的英雄,百姓們對洛紹兮那叫一個高山仰止,平日什么亂七八糟的寬容恩賜都變成了忍辱負重的伏筆。 于是東原很快風平浪靜,許多玄兵千里跋涉來此,早在東原生根發芽,就算要證明自己的忠義氣節也無人知曉,拼死拼活也抵不上柴米油鹽,索性安心隨了洛氏。 只是百姓們唯恐玄氏起了什么報復心思,整天都膽戰心驚,生怕睜開眼來東原狼煙四起,一片生靈涂炭,洛紹兮自然能體會這份憂虞。 然木已成舟,唯有一路向前。 霍離秋在養傷這段時間始終是晝夜難分,好似陷入一場深沉的夢,她感到溫熱的靈氣游遍全身,躁動的血靈也被馴服妥帖,從此長眠。 恍神間,她久違地夢見了風雪江山圖,只是這一次有些不一樣了,遠處的曦色沒能破云而出,眼前依舊滿目瘡痍。 那人徐徐回過神來,神色復雜地注視著她,霍離秋發現自己挪不開步子,像被釘在原地,將信將疑道:“無異?” 宇文無異沒有吭聲,將一身銀色風袍從肩上解開,忽而一陣腥風將風袍刮至地上,染上斑駁血跡,霍離秋當即啞然。 “阿姐,我要走了,有件事一直瞞著你,現在也不必再瞞了……其實我和那位先生很早便達成了一筆交易,待我尋回渺渺,我就要回到湖岸勢力去做那個舉旗的人,現在渺渺尋不回來了,我也沒必要繼續逗留了……”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只要身邊有阿姐你、少主大哥和葉前輩他們,我這輩子也無法長大成人,無法撐起自己的半邊天……阿姐,我知道你想讓我借助義軍的力量,但這不是我自己爭取來的,我無法心安理得地占用……” “無異!”霍離秋見他在漫天飛雪間愈漸遠去,終是掙脫所有的無力感,往前踉蹌而去,可在她靠近的一瞬,眼前的少年換上一張可悲又可怖的面孔。 “無異!這次不關你的事!你該做的都做了!你沒有錯!不用將所有事都怪到自己頭上!”霍離秋懇聲規勸著,世上陰差陽錯的事情太多了,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永遠也無法像神一樣將事事做得完美無瑕。 這次不過是遲來一步讓玄威有機可趁,致使小姑娘不幸成為了蠱毒的傀儡,可就算他宇文無異早一步帶她離開,提早與玄威撕破臉皮,誰知道又會發生什么追悔莫及的事?莫非每一次都要追究一個“早知道”? “我沒錯……可渺渺又有什么錯!”宇文無異驀地咆哮起來,面目猙獰,“從頭到尾她有什么錯?跟她有什么關系?可現在呢!她死了!她徹底離開了!” 他絕望的呼嚎湮沒在風雪之中,霍離秋聽不明白,也漸漸看不明白。 癲狂的模樣轉瞬即逝,銀裝素裹的大地從霍離秋眼前迅速褪去,她回到了不歸湖畔的那間破廟,看見宇文氏祖孫相依為命…… ——“前輩!我、我還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