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那條金色蠱蟲便如有靈性一般跳到床榻上，從沈夜的掌心裝了進去。

很快蠱蟲便起了作用，只見蒼白的肌膚逐漸開始紅潤，初七望著沈夜的雙眸也一點一點跟著明亮起來，因為那鋪了一枕的銀發，此刻正一根根變回墨色。那些消散的靈力似乎在慢慢聚集，重新投入那片干涸的大海中。

長密的睫羽輕輕動了下，如同一只蝴蝶，輕點水面，卻在初七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輕聲一喚：“主人??？”

沈夜睜開眼，一陣疲勞感侵襲而來，神血在他胸口隱隱灼燒，他并沒有在意，半撐著身子看了一眼床榻前的兩個人，淡淡開口：“可有人發現？”

“沒有，主人”，初七微微頷首，雖然當時情況危急，但他也明白不能讓外人知曉，所以隱去了身形將人帶回來，只通知了瞳，就連華月都不曾告知。

沈夜微微點頭，此時，還不能讓外人知曉他現在靈力大失，寂靜之間那邊不需要問，他相信，瞳自然會處理好，也知道該怎么做。

胸口的灼燒感一波又一波襲來，并非如往日那般來勢洶洶，卻是綿延持續的，不過須臾，額間便已出了一層薄汗，他本能地想要伸手撫上胸口，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一直被初七緊緊握住。

動了動手，沒能抽回來，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略頓了頓，方才道：“你先退下?！?/br>
初七雖心中百般不愿，但也不愿違背沈夜的命令，在得到對方略示安慰的眼神后，戀戀不舍地隱去身形退了下去。

寢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瞳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話，沈夜也不在意，閉著眼，似在養神又似在沉思。

“是金蠱？”半響，他才睜開眼，看著瞳淡淡道。

見瞳點點頭，不覺發出一聲輕笑，帶著一絲不明的情緒：“你倒是舍得了？”

金蠱顧名思義是因為它通體均為金色，但它的珍貴不是因為其流金的光澤，而是此蠱蟲一直以龍血喂養，這通體的金色正是因為龍的金血所浸染。并且，此蠱蟲已喂養百余年，瞳一直視如珍寶。

瞳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直直地看著半靠著床邊的人，面無表情道：“你既然會用盡自己的靈力來支撐冥蝶之印，不就已猜到我會用金蠱？”

看著沈夜漫不經心的神情，瞳的聲音也顯的更加冰冷：“你體內的神農血，最多只能維持百日?！?/br>
如今的沈夜早已靈力盡失，只是靠金蠱將他身上的神農血全部激發出來，以支撐這俱殘破之軀。雖目前看上去與往日無常，但體內的神血卻正以百倍的速度在消耗，百日之后，神血耗竭，他也將油燈枯盡。

“百日已經足夠了?！鄙蛞箶傞_掌心，鑄魂石發著淡淡的光，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輕微搏動——那是滄溟的魂魄。

“接下來有何打算？”瞳看著鑄魂石，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淡淡問道：“你的那些靈力只能暫時維持冥蝶之印，一旦靈力耗竭，斷生劍便會破印而出?！?/br>
沈夜抬起頭，略顯蒼白的容顏并不能掩去他渾然的王者氣勢：“只有將鑄魂石重塑完整，才能讓滄溟的魂魄進入輪回，并且......心魔的魔核已不見，若無猜錯，它已逃逸下界?！?/br>
“你是打算......？”

沈夜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本座將親自下界捉拿這魔物，并找齊另外兩塊鑄魂石碎片?！鳖D了頓，方才又道：“百日之內，在冥蝶之印靈力耗竭之前，本座定會回來重新封印斷生劍?！?/br>
瞳置于輪椅上的雙手一緊，隨后卻也只能了然一笑：“看來，你早就計劃好了......”不需要明說，他自然清楚沈夜打算用何種方法封印斷生劍。

這一生，他只注重兩個人，一個是謝衣，一個是沈夜，這輩子，或許他們再也沒有機會一起喝酒，一起談天說地。卻不知道，連下輩子或許都不再可能了......

“呵......有時候，你真的讓人......很不爽?！彼吐暤?。

沈夜：“......”

“只要不再動用法術，金蠱及你體內的神農血可暫時讓你不受下界濁氣侵擾，不過......”瞳盯著沈夜，神情嚴肅道：“以后神農血每日都會發作一次，你亦不能動用法術來抵制灼燒之痛?！?/br>
沈夜眼神微動，只是點了點頭。

濁氣侵擾的病痛已讓普通人苦不堪言，而神血灼燒之痛比這更是強烈百倍千倍。一直以來，縱是有靈力護體，每次發作之時，沈夜都飽受煎熬。以后神血不僅每日發作一次，而且發作之時，再無靈力進行抵制，這般痛楚，饒是再能忍的人，亦會被活活痛死。

瞳終是不忍：“傳聞甘木之力有快速痊愈之效，若是能取得，雖對灼燒之痛無大作用，但可護一命?！?/br>
換句話說，便是活受痛苦折磨，卻死不了。這是殘忍的護命之法，卻又不得不如此。

“甘木之力......”沈夜若有所思，他的命，還有用，所以，在這之前，他必須活著，無論用何種方法。

瞳似乎還有什么話想說，看著一臉疲色的沈夜，終究沒說出口，只是淡淡道：“若無他事，屬下先告退了?！?/br>
“瞳......”

他頓住了腳步，只聽到身后傳來沈夜低沉的聲音：“以后......勞煩你辛苦了?！彼陆绲钠陂g，流月城的事務必定是要瞳代勞的。

瞳一頓，只是“哦”了一句便離開了。

下界，紀山。

夜色幽深，風撩山林，草木竊語。只見四個身影立于一間竹屋前，帶著一絲寂寥。

“無異，你確定是在這里嗎？”問話的是夏夷則。

樂無異點點頭，聲音卻不如往日那般輕快：“既然師父說，放在最重要的人身上，那一定在這里......”

一時靜默，四個身影輕輕晃動，進入了里屋。

二樓的偃甲房內，依舊如數日前那般，滿地的偃甲圖譜和偃甲材料，還有一些未完成的半成品，似乎屋主還住在這，隨時會回來將它們制作完成。

稀薄的月光穿過竹簾縫隙透進來，一個白袍金邊的人靜靜地靠在石椅上，沐浴在斑駁的月光下。

“沈夜??？”阿阮不覺一驚。眼前閉目沉睡的人，除了白袍與黑袍不同之外，不正是幾日前眾人在捐毒遇到的沈夜么？

但很快，她也發現了，眼前之人，似乎只是個人偶。

夏夷則此刻已隱約猜到一二，想起幾日前這里發生的一幕幕，心里不禁有些凄然。

樂無異雙目微垂，偃甲人安詳的睡臉恍若隔世，真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嗎......？

他半蹲著，此刻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個偃甲人，和沈夜長的一模一樣了?！皫煾?，這是你最重要的人吧？”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