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筆的胳膊登上馬車。

    休沐日，劉徹如果不召見衛青, 大將軍衛青多半是呆在府里。巳時左右, 太子到大將軍府, 在后花園找到衛青。平陽長公主率先看到太子, 想也沒想就問, “又來給我們送食單？”

    太子笑著走過去, 還沒到衛青跟前, 手腕一用力，拋出一卷東西。衛青抬手一抓，竹簡到手里，拆開一看，樂了，“還真是啊。據兒，你宮里的廚子從哪兒挖來的，也給我找一個?！?/br>
    “會做菜的不是廚子?！眲抡f。

    平陽大長公主嗤一聲，道，“太zigong中的廚子不會做菜，這些是什么？”指著衛青手里的竹簡。

    “他們有個會吃的女主人?！逼疥柎箝L公主只見過史良娣一次，太子也不怕她發現現在的太子妃和以前的史良娣不是一個人，“以前史良娣就很喜歡搗鼓吃的，那時她有孕在身，胃口時好時壞，也沒精力琢磨吃的。

    “早些時候有了鐵鍋，她的身體也好了，每日吃了飯，逗一會兒孩子，就叫廚子用鐵鍋做菜。太官令送去的rou和菜一大半都被她給糟蹋了?！?/br>
    衛青攥著竹簡的手一頓，抬頭看向他，不敢相信，“所以這些菜其實是太子妃做出來的?！?/br>
    “她不會做?！碧拥?，“她連灶都不會用?！?/br>
    平陽長公主剛剛還和衛青聊，太子得了名廚不送給皇上，留在自己宮里，皇上會不會責怪太子，“難怪你三兩天送來一個食單。我和仲卿還以為你故意吊我們胃口?！?/br>
    “我哪敢啊?！碧有ξ?，“舅父，我還有事，先走了?！?/br>
    衛青下意識看向太子，見他穿著褐色直裾袍，腳踩黑色長靴，時常掛在腰間的龍紋玉佩也消失了，挑挑眉，“你又出城？”

    “有點小事?！碧硬坏人_口，沖平陽公主微微頷首，就轉身往外走。

    啪！

    竹簡落到席上。平陽公主扭頭看去，衛青眉頭緊鎖，道，“擔心太子？他十六了，不是垂髻小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他就是太知道了?！毙l青望著太子離去的方向，道，“皇上以前貪玩，也沒像他這樣三天兩頭往外跑?！?/br>
    平陽公主笑道，“皇上像據兒這么大的時候，比他還會玩?！比欢?，太子劉據出城并不是為了玩。劉據早幾日把史瑤畫的芝麻和油菜給聞筆，令聞筆去東、西市打聽打聽。

    聞筆沒打聽到，有位商人倒是對聞筆說，集市上賣的多是糧食，比如豆、麥、稻谷、高粱和黃米。芝麻和油菜無法食用，大多數老百姓都不種。偶爾有人在田間地頭種一點，也是另有用處，不會拿出來賣。

    聞筆把這事告訴太子，太子打算今日去城外看看。衛長公主找他，太子也沒改變計劃，驅車去城外。到鄉里，太子下車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聞筆等人經常跟太子出來，知道太子除了打聽芝麻和油菜的消息，還想打聽今年收成如何。這些年連年征戰，景帝時攢下來的家業早被劉徹霍霍沒了。太子以前不知道，這大半年隨劉徹上朝，才知道朝廷很窮。

    朝廷沒錢，就要從老百姓身上薅。百姓比以往辛苦點，也是沒辦法的事。然而，自從聽史瑤說她家鄉人人有米面吃，百姓不用服徭役，唯一一個兵役，非但不是強制性，朝廷還發俸祿……有了對比，太子就覺得大漢百姓很苦很苦，也不怪史瑤說起她家鄉一臉懷念。

    縱然如此，太子也沒想到都入冬了，百姓還赤足穿著麻繩編的草鞋，薄薄的短褐。太子看到連七八歲的童子都沒穿足衣，頓時覺得心口墜痛，很想掉頭回去，當自己沒來過。

    可是，那樣做他就是懦夫，不配為大漢太子。劉據強迫自己別再打量百姓衣著，深吸一口氣，抬手接過聞筆遞來的竹簡，就問因他的到來而停下編草鞋的幾人，“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兩樣東西？誰家里有，我按小麥的價買?！?/br>
    小麥是糧食之一，遠遠觀望的人一聽這話，紛紛圍上來。眾人相互傳閱，好一會兒，告訴劉據一行，“沒見過?！?/br>
    史瑤畫芝麻和油菜時曾對劉據說，這兩種作物在這邊可能不叫芝麻和油菜，也有可能被百姓當成野草。聽到沒有就想回去的劉據想起這一點，就把史瑤說過的話告訴周圍百姓，隨后又說，“這個芝麻也是胡麻，你們這里有沒有人種胡麻？”

    “胡麻？”坐在地上編糞簍，始終一動未動，白發蒼蒼的老者站起來，“給我看看?！?/br>
    太子把竹簡遞過去。老者趴在竹簡上看了又看，面露遲疑，道，“我家有胡麻，不過和這個不大一樣?！?/br>
    “你的胡麻可做油嗎？”太子問。

    老者搖頭，道，“可以吃。我試過，炒著吃很香?！?/br>
    “那就是我要找的胡麻?！笔番幃嫷氖撬亦l的芝麻，她家鄉的東西和這邊有些差異也很正常。太子道，“現在就帶我去你家?！?/br>
    老者沒有動彈，看著劉據問，“你剛才說和小麥的價錢一樣？”

    “對?！碧狱c頭，指著油菜，“你家如果有這個，也可以賣給我?！?/br>
    老者又打量太子一番，見他不像是出爾反爾之人，就收起糞簍，帶著劉據一行去他家。其他人也想知道劉據找的胡麻長什么樣，說不定他們家也有，就不約而同地跟上去。

    聞筆見狀，小聲說，“殿下，后面跟來很多人?！?/br>
    “讓他們跟著?！碧拥?，“孤也沒見過胡麻。其他人家里如果也有和這上面相似的，就一并買回去?！苯Y果買了四麻袋，足足有四石。

    午時左右，太子一行到衛長公主府。太子就命禁衛把他買的東西送去長秋殿。話音剛落，公主府大門開了。

    “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呢?！毙l長公主半嗔半怒，見太子頭發有些亂，黑色長靴上還有些泥土，“又跑哪兒玩去了？”

    太子笑了笑，道，“出去轉轉?！币矝]往屋里去，就站在門口問，“阿姊找孤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殿下？”衛長問。

    太子眉頭一挑，“當然可以。不過，阿姊沒事，孤還有事。如果阿姊只是想見見孤，現在也見了，孤很好。孤回去了?！?/br>
    “等等?！毙l長忙喊住他，抬眼看到遠處的車，“馬車上是什么？”

    太子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別人送孤的東西?！睕]容衛長開口，就對禁衛說，“趕緊把東西送宮里去?！?/br>
    “諾?！币蛐l長的出現而停下來的禁衛再次揚起馬鞭，往皇城的方向去。

    太子看一眼越來越遠的馬車，再次問衛長，“阿姊找孤何事？”

    “進屋說？”衛長問。

    太子微微頷首，隨衛長進去。

    此時已快晌午，衛長到屋里就吩咐婢女去庖廚看看飯菜好了沒。太子一聽飯菜二字，頓時坐不住了，又一次問，“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