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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打道回府。方行幾步,抬眸間,心思微動。竟不知不覺走到京口胡同來了。李舜銘仍記得在他小時候,家中曾出現過一些變故,他似乎與娘親在胡同里的一座院子住過不短的一段時間。那時的他年齡真的是太小了,記憶中那個面容已經模糊的女人似乎體弱多病,常年臥榻,一股藥香總是在屋內屋外彌漫,久而久之,甚至浸透了院子中的窗楹。那個女人,應是待他很好的,她總是獨自一人撫淚,但當著他的面,唇邊總是帶著笑,只是那抹笑中凝著一股揮之不去,散之不開的哀傷。那時他過于年幼,他不曾懂哀自何來。后來,記憶大約是出了差錯,他記不起那個女人去了哪里,又發生了什么,只知從此,父子相伴,不見萱堂。即一念至此,李舜銘便鬼使神差般地拐進了胡同里。熙攘的人群變得稀疏起來,左拐右繞,他在一座一進院落門前停了下來。這座院落格局很小,灰墻紅瓦,沉寂在冬季結束后殘留的肅殺之中,顯得寧靜祥和。院子應當是被賣了出去,大門被重新漆過了一遍,門前那棵紅梅開得艷,樹干盤虬烏黑,一如當初,只可惜李舜銘沒有半點欣賞之意,攀著樹干幾下便上了墻頭,然后躡手躡腳地翻進了院中。李舜銘一心想著故地重游,絲毫沒有考慮到這種好似梁上君子的行為有無不妥。偌大的院中竟有人唱戲,李舜銘略驚,忙躲于院內的梧桐后,細聽下去,唱的是中孫玉嬌與傅朋初見那段,便忍不住好奇地探出身看。院中那人一襲白衣,夕陽極亮的金紅色灑在院中,躍上他的發鬢,朦朧中只叫人想起美人如玉。這段唱詞中念白極多,全憑演技,演得便是孫玉嬌與傅朋一見鐘情后,傅朋故意遺鐲而孫玉嬌拾鐲定情的戲。院中那人唱得是旦角孫玉嬌,縱使沒有生角對戲,竟也完全沒有影響,一顰一笑之間滿滿是孫娘子的嬌羞與對是否拾鐲的矛盾,而后終是拾了鐲,張口唱起西皮搖板:見少年丟玉鐲揚揚去了,好叫我小奴家掛在心梢。但愿他遣媒人早早來,我二人成姻緣鳳友鸞交。一段戲罷,李舜銘怔了片刻,忍不住想要去看清院中人的模樣,未注意腳下踩了空,一下跌了出去,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院中人聽到聲響轉過身來,精如玉琢的五官在夕陽的映襯下如云華,又如霧靄,俊美得不可方物,李舜銘只覺得呼吸一滯,不覺間目光便移不開了。“誰?”院中人警惕地看著他,開口竟是明朗的男子聲線。“我剛才路過,聽到有人唱戲,就翻墻進來聽……”李舜銘說了個自己都覺得很扯的理由。院中人懷疑地看住他沒有說話。李舜銘費力地想著自己之前與名媛搭訕時都是怎么沒話找話的,嘗試著又開口:“你……”一個“你”字還沒說完,肚子便叫了起來,李舜銘面上一紅,他今天除了一個窩窩頭還什么都沒吃。院中人看著李舜銘窘迫的模樣慢慢開了口:“我屋里還有些飯菜,你若不嫌棄……”“不嫌棄?!崩钏淬戵@喜地看著他,笑得燦爛如陽:“請問尊名?”“藝名,棠前燕?!?/br>好名字,李舜銘在心里默默地念出夢得那流傳千古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那舊時代前朝那居于繁華大家被豢養的燕子,終是看見了一個朝代的覆滅,它飛過滿園斷壁殘垣,飛過亭倒瓦碎,它目睹著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建立起血與淚交融的另一個國度之后,終是棲息在了京城一隅的尋常院落中,等幾度春秋逝。第3章紈绔資本棠前燕也不知為何自己會放心地將一個陌生人領進屋中,大約是因為他雙眸清澈的能一望見底,毫不掩飾的姿態與他見過的許多人都不同。棠前燕持杯輕飲了口茶,抬眸間又有些疑惑,面前的人明明是一幅下人的打扮,舉止卻從容有度,明明都餓得狠了,吃相卻絲毫不粗鄙。“你叫什么名字?”棠前燕放下茶盞問。李舜銘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放下筷子,方才回答道:“李……二狗”……名字卻是粗鄙。“二狗……你現在做的是什么活計?”李舜銘思索著紈绔這職業應是不能說的,便老實回答:“沒有在做活計?!?/br>棠前燕點點頭,難怪沒錢吃飯,沉吟間,猶豫著自己要不要施以援手。李舜銘見他不再問話,便又持筷低頭吃飯,二人都無言,沉默中,忽聽見門外一聲咋呼,一個微矮偏瘦的人疾步進了屋,喊了句:“老板……”見了李舜銘,又忙止住了話,望著他干瞪著眼。李舜銘看著他的光頭有些好笑,自民國以來,剪辮令已頒了許久,這位怕是剛剪的辮子又覺得陰陽頭過于奇怪方才全部剃了罷。棠前燕開口說:“無妨,榮福你繼續說吧?!?/br>榮福跟了棠前燕快兩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李舜銘這樣一號熱,免不得多看了兩眼,才將一疊請帖遞給堂前燕:“這里是幾位太太的請帖,還有趙老板托我問問你是否愿意和他一起搭班子?!?/br>棠前燕隨意地掃了眼請帖,便置于桌上不再理會,漫不經心地說:“閑散也閑散得久了……”榮福以為他又要拒絕,剛想開口苦勸,不料又聽見棠前燕說:“這次便應了吧?!?/br>榮福愣了片刻忙應下來:“誒!那小的這就告知趙老板去?”棠前燕點點頭:“我做個東,你順便問問他什么時候有空?!?/br>榮福應了一聲,做了個揖,便走了,出門前還多瞥了李舜銘一眼。李舜銘秉承著多吃飯少說話的黃金原則,在主仆二人交談的時候吃了個肚圓,心滿意足地擱了筷。棠前燕見他如此,不覺唇角上揚,問他:“二狗,我若搭班出臺,身邊便缺了人手,你要不要在我身邊做事?”李舜銘微愣,答道:“家里大約是不同意的……”他爹要是知道了,怕是會花錢買下整個戲班只為了砸掉罷。棠前燕目光微斂,以為他是嫌棄了自己戲子身份低賤,便不再多言。李舜銘見他又冷淡著不說話,便也知趣地說:“天色不早了,我得回了,多謝款待,若有機會必當回報?!?/br>棠前燕面上無太多表情,點點頭,也不起身,喊了喊了燒火洗衣的張媽讓她送李舜銘出去。李舜銘方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棠前燕一眼,天色已有些昏暗,光影綽綽使他有些看不清堂前燕的面容。李舜銘一步踏出屋子,踏入院中,一瞬間竟有些恍惚,來時慌亂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