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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半,人就已經在現場候戲了。高思源導演忙著和攝影指導看畫面,根本顧不上王忱,便喊了羅少新去給王忱說戲。王忱裹著一件軍綠色的大衣,困得坐在水波旁的臺階上,一個接一個打哈欠,威尼斯的冬天濕冷濕冷的,羅少新走過來的時候,特地打了一杯熱咖啡,遞給王忱,“來,喝口咖啡,精神一下?!?/br>“謝謝羅導?!蓖醭澜舆^來,吹了吹,喝上一口,登時苦得皺起眉頭,“有沒有糖啊羅導……你這是什么咖啡,苦死我了?!?/br>羅少新低聲笑了笑,伸手按在王忱皺起的眉頭上,輕輕揉了兩下,“黑咖啡,沒放糖也沒放奶,最適合你,它排水腫很好,還不長胖,以前合作過的女演員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這個,我才知道,特地給你準備的?!?/br>聽說能排水腫,王忱捏著鼻子,當中藥給喝了。羅少新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在旁邊忍俊不禁,伸出手,又想摸王忱。王忱這時候,卻本能般地偏頭躲開了,羅導的手在半空沒著落,愣了下。而王忱卻絲毫不覺尷尬,順勢拽著羅導的手,借力站了起來,然后說:“羅導不要對我動手動腳,我家里有男人,知道了要生氣的?!?/br>王忱這話純粹是開玩笑,可羅少新卻拿不準他是不是看了微博上的傳言,才特地來敲打自己,他一時噤聲,沒接茬兒,而王忱也并沒有多說什么,朝著自己的助理喊:“小東,拿我劇本過來,羅導要說戲了?!?/br>羅少新就坡下驢,只好挨著王忱重新坐下來,兩人在有些狹窄的臺階上坐好,開始討論稍后要拍的戲份。整部電影,關于男主人公喬立的故事線共有三條。最核心的一條,是一直以來被高思源導演作為演員考核內容的“家鄉線”,也就是促使喬立離開家鄉,來到水城威尼斯的目的,他聽說這里能賺更多的錢,他要賺更多的錢治療母親的重病,他為了母親,選擇留在了這里。而另外兩條,則分別是喬立在威尼斯事業發展的故事線和喬立與一個意大利女孩的情感線。喬立是一個砌墻工,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將水泥一層層抹在磚墻上,然后壘砌起來。他的工作簡單而乏味,像是最原始的工廠工人,在流水線上每天做著重復的工作。然而,就是這樣的工作,意大利本地工人性格懶惰,動作遲緩,砌一座墻,往往要用上一整個月的時間,而交到喬立和他同工隊的另一個伙伴老趙手里,兩個人三天便能完成,價格卻只要意大利工人的一半。這樣的高效率,讓他們的“中國施工隊”一下子在威尼斯名聲大噪,工頭接到了更多的活兒,為了讓喬立和老趙能夠專心做事,還給他們漲了工錢,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喬立拿到的錢,就和意大利本地工人一樣了。來錢之多、之快,讓喬立欣喜若狂。在這個清晨,伴著日出,他第一次脫離工隊,自己走在了威尼斯的小鎮上。他在水邊,想坐個船,去另外兩個街區的郵局給家里匯款。他到這里的時候,還沒有船,太陽剛剛躍起來一點,地平線上升起若有似無的光明。喬立蹲在這里,給家里撥了個電話,姐夫接的,很不耐煩,并沒有和喬立說太多母親的近況。喬立悻悻然掛了電話,好在此刻,有船夫慢慢地撐船靠近。喬立重新燃起一點興奮感,拉著船夫,想說自己要去郵局,可喬立既不會說英語,更不會說意大利語,連比劃帶嚷嚷,也沒能讓船夫明白他的意思——又或者,船夫只是故意不懂他的意思。這是喬立第一次主動和新世界的人打交道,卻以失敗告終。船夫用意大利語大聲嘲笑他的笨拙和貧窮,喬立聽不懂那個語言,卻從對方的神態里,意識到自己在異國他鄉的格格不入和低卑——哪怕他賺了很多錢,哪怕工頭和他說,不少意大利人家爭相請他去幫著裝修,哪怕他此時此刻,兜里裝了厚厚一沓歐元,足夠打發這個船夫了,可喬立最終,也只是靜默地在水邊坐了下來。哪兒也沒去,哪兒也去不了。“日出的瞬間太難抓,高導的意思是,今天咱們就拍這一場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有意大利人的,等太陽升起來也可以拍……所以一會,你看到A機了嗎?跟著A機沿著水邊走,到B機前面的Mark位停住,我們先把遠景帶太陽的部分,抓緊拍完,然后是近景,特寫的話也可以等太陽完全升起來繼續拍。但是中遠帶住太陽的景別,今天早上最好一次過掉,明白嗎?”王忱點點頭。他之前特地管高導借了分鏡圖看了,也明白這里高導想要的意境。高思源構思中的畫面,想借著水光和日光,在人物身上映射一片復雜的光影,喬立的上半身,被日光籠罩,仿佛看到了希望,而下半身,卻仍然被陰沉沉的河水映射,那是他命運里掙扎不出的黑暗。他溫吞老實的性格,就注定他陷在困苦受騙的漩渦里,無法逃離。“太陽太陽!”不知道是誰最先發現了日出的痕跡,在現場大喊了一句,所有的部門立刻兵荒馬亂的就位了。王忱一把扔掉身上保暖用的大外套,只穿著故意做臟的單衫,跑去鏡頭前就位。高導站在監視器后面,大聲問:“萬辰,小羅給你說明白了沒有?先拍遠景,遠景??!注意動作和機位!”“明白,高導!”王忱回吼了一句,就開始醞釀情緒了。高思源這才在監視器后面坐穩,觀察太陽升起的幅度。攝影指導在他旁邊坐著抽煙,低聲說:“這個戲太難抓了,一次拍好的幾率估計不大,明后天要是晴天,咱們都得出來趕太陽?!?/br>高導笑了笑,頗有自信地搖了搖頭:“你要說近景特寫一次拍不成,那我是同意的,但走機位的中遠景,這個萬辰一向沒問題。他對機位把握的很準,走位很少出錯,你放心吧?!?/br>攝影指導正將信將疑,高導卻眼尖地看見地平線上,徹底升起的一截日光。他立刻拿起擴音器,說:“各部門就位,執行導演就位?!?/br>羅少新在A機后回話:“就位了,攝影就位,演員就位?!?/br>王忱已經徹底進入情緒,他單手按著褲子里一沓新發下來的工錢,用側臉對著日光,露出面帶笑意的神情,B機的焦點立刻對準王忱的眼,刻意減肥消瘦下來的臉上,卻因為此時此刻初升旭日的籠罩,顯得神采飛揚,眸光里更是熠熠精神。“開機吧?!睂а菡f。場記立刻舉板報號,羅少新在現場喊:“開始!”王忱邁出腳步,A機跟隨者他的運動,在軌道上前移。他帶著愉悅的心情,慢慢走到mark過的位置上,眼神里是對家的憧憬。監視器的畫面中,他很快在標記過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