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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頭一次見。寒鐵飛梭沿著袖管落入手心中,我不相信他真的心甘情愿來送死。來人倒是神態自若,問我身后的命絕絕,“他還有多久能醒過來?”命絕絕道,“你死之后我會下最后一針,不日便能蘇醒?!?/br>他像是松了一口氣,“那便好?!彪S即轉向我,“孩子,動手吧?!?/br>眼前這個男人閉上了雙眼,嘴角還掛著笑,我沒動手,給了命絕絕一個解釋一下的眼神。命絕絕咳了一聲,正經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命絕絕?!?/br>我點點頭,等著她繼續說,她的目光冷冽起來,“在下的祖訓,非臨死不出,所以多年來毒醫做的是與天爭命的買賣?!?/br>“和天斗,不得好死,所以救一人,就要拿一命來抵?!?/br>“這位樓主,知道遲早會死,他想救的人危在旦夕,所以他和我,以及你師父做了個買賣?!?/br>“他通過賀罌聯系到我,順手送了他一個人頭?!?/br>“十二,能說的我都說了,你該動手了?!?/br>“......”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毒醫,并不是說其善毒,而是一顆心,被以命換命的祖訓浸泡得百毒不侵,來求他們救命的人都是走向了絕路,一救一殺,他們毫無憐憫。孟浪樓主還閉著眼,偏偏若君子,和傳聞中大肆虐殺的魔頭絲毫不像,在命絕絕說話的時候他的睫毛都不抖動一下,非常心寬地等死。整整三個月,我未吐一言,連我自己都忘了語言從胸腔里帶著七情六欲說出來的感覺,而此刻,我握著寒鐵飛梭鋒利的邊緣,沙啞至極的嗓音刺耳,“你...換的是何人的命?”他一怔,然后緩緩地笑開,他一字一句地說,“心上之人?!?/br>鮮血濺上臉頰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但這次,我居然被燙得后退了一步。他睜開眼看我,眼里是奇異的平靜,我閉上眼,鼻腔酸澀,眼眶發干。我第一次覺得我自己,罪大惡極。7.孟浪樓主身死,我的任務完成了,按理我應即刻回程,但是我沒有走。命絕絕告訴我,一旦被救的那個人醒來,關于換命之人的一切,都會被那個人遺忘。“不然我累死累活把人就回來,又傷心死了可怎么辦?!彼@樣說著,整個人看起來嬌小可愛,天真無邪。我在孟浪樓旁邊的小客棧住了三天,第三天夜晚命絕絕來告訴我,新樓主醒了,他接到了朝廷的警告,會把孟浪樓上下洗血一遍,不再放肆。我沒說話,事實上,我也就那天夜里,問了那個一心求死的人一句,你救的是誰。我得到了答案,有一瞬間的后悔。現在都過去了,我身處溫暖如春的南方,開始思念北邊無名府中的剔透冰棱,白雪皚皚。命絕絕和我一同啟程,她說,賀罌還欠了她錢,過年是個討債的好時候。見我不理她,命絕絕撇撇嘴,神神秘秘地靠過來,“十二,你就不想知道你師父為什么欠了我的錢么?”我并沒有歸心似箭,所以用珍珠換了一輛華頂馬車,搖搖晃晃地往北走,這次任務統共花了七天時間,是我用時最快的一次。命絕絕離我太近了,滿嘴糖瓜的味道,我躲開她甜膩的氣息,閉目養神。良久,我以為她知趣了,才要放松緊繃的肩膀,就聽到她嘁了一聲,“果然如賀罌所說,冷面冷心的小東西?!?/br>隨之眉間的褶皺被她粘著糖粉的手指撫平,她的聲音在馬車的轱轆聲中搖搖晃晃的,伴著咀嚼零食的咔嚓聲。“三月前他大婚,禮成之際你一身血污站在門口,你仔細想想,那時你可蒙面了?”我順著她的話音回憶,猛地一驚,似乎是...沒有。“你當時是去殺當年重傷鳳驥將軍的朝廷叛徒,他死之后首級消失的消息就已經迅速傳遍江湖,兩天后你提著一個頭難道是來賀喜的嗎?當日來吃喜酒的門派那么多,他們都看清了你長什么樣?!?/br>我驚恐地想睜眼,我那日...竟是暴露了么?可為什么至今平安無事?命絕絕掌心蓋著我的雙眼,不疾不徐地安慰,“噓,別怕,你沒有出事,也沒有連累到無名府?!?/br>“我把你弄暈了之后,找人把你送回了后府,禮成后的宴席上,賀罌讓我在所有的吃食酒水里放了我新制的忘生散?!?/br>“因為那味藥,看到你的臉的人,都忘記了那天看見了一個小瘋子?!?/br>“忘生散選料珍貴,不是一般的有錢買得起的,那一次用量那么多,賀罌把半個賬房都掏空了,可這樣還是不夠,我讓他交出另一半,他反倒嬉皮笑臉地說,‘我還要養家的’?!?/br>“這三個月他大肆攬財,我就是去要錢的?!?/br>命絕絕的掌心還帶著南方的溫熱,我的心境在幾句話間大起大落,疲憊地睡了過去。迷糊間感覺命絕絕給我蓋了一層薄毯,她最后一句話宛如嘆息,縹緲地鉆進我的耳朵里。“賀罌就是太愛多管閑事,傷了你的心,但是你們倆就當好事多磨吧?!?/br>8.再一次見到賀罌,我口干舌燥,頭暈眼花。大師兄在腰間的圍裙上擦擦手,跑過來把我接去,命絕絕癱倒在門檻邊,哆嗦著說,“他是鐵骨么...”“回來了?”賀罌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大師兄鉗著我的腰把我提起來轉了個向,又摁著我的腦袋和他一起行了個禮,“師父,師娘?!?/br>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他一眼,膚白若雪,唇紅如朱,我覺得我已經燒糊涂了,朝比秦煙煙還漂亮的賀罌嘿嘿一笑,接著就是眼前一黑。恍惚中一雙手將我抱起來,茉莉熏香久違地包裹住了我,依稀聽到賀罌小聲的訓斥,“笨手笨腳,再給我提壞了?!?/br>大師兄委屈地嗚咽一聲,我不忍心,摸索著去拍他的肩膀,拍到一個柔軟的不知是何物的東西,我意識模糊,聽到一聲輕笑。在睡海里沉浮之間,隔一陣被喂下一碗苦澀的藥汁,我時冷時熱地不好受,做了很多夢。夢到不過我這個年紀的賀罌,抱著一個軟嫩嫩的娃娃,手忙腳亂地哄,娃娃長到兩三歲,賀罌就一邊視察院子里的師兄姐們扎馬步,一邊搖著撥浪鼓,把掛在大師兄胳膊上的娃娃抱下來,再后來,娃娃第一次出任務,回來的時候滿手的血,撲進等在府門口負手而立的賀罌手中,弄臟了他的白狐裘,最后一次定格在張床上,賀罌把十六歲的娃娃壓在床上,低頭在他的耳畔和頸間來回輕吻,然后往邊上一躺,輕喘著說,“把為師剛才教的,演習一遍?!?/br>最后一夢特別清晰漫長,我從旁人的視角看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