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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事辦上下仍舊感覺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風雨欲來。“謝主任,有時間喝杯茶么?”會議結束之后,容錦華邀請謝茂茶敘。接到任命至今,謝茂第一次到老巢履職。曾經屬于丁儀、齊秋嫻的辦公室,現在已經屬于他了。辦公室內大格局沒有改變,家具擺設換新,頗有人物皆非之感。想起幾次在這間辦公室里與齊秋嫻談話,謝茂心中頗有幾分感慨。齊秋嫻當然不算什么好人,可她偽裝的面目顯得太美好了,謝茂至今都記得在前往巴黎之前,齊秋嫻追出來遞給他那張被捏得汗濕的小紙條的樣子。“請坐?!?/br>謝茂請容錦華坐下,秘書送來茶點水果。馬克杯印著卡通圖案,杯里裝著果汁奶茶,點心是小孩子最愛吃的QQ糖和星球杯。秘書送了茶就尷尬地溜了。這半年來,謝茂一直不來老巢上班,辦公室的真正使用人是常燕飛。謝茂看著這杯子笑了笑:“您海涵?!?/br>他不覺得常燕飛的愛好有什么上不了臺面,不過,這玩意兒太甜了,老年人可能遭不住。“客氣了。你也知道,所謂茶敘,我約你的目的也不是茶,難得見一回,咱爺倆寥寥?!?/br>容錦華拿起馬克杯,聞了聞味道,一股甜香撲面而來,“沒見過鬼和人一樣吃飯,聊齋里的女鬼不也只會□□|氣嗎?我如今是鬼修,真喝了茶吃了飯反倒要花費能量去消化它。得不償失?!?/br>以飲食的方式攝取能量,是最低級的一種能量輸送方式,修行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替代之法。鬼修連rou身都沒有,修行吸收的全都是最精純的真炁。它們既然已經死了,也根本不需要吃飯喝水維系生命。因修行之故,鬼修會模擬人身的五臟六腑經脈關竅,只不過模擬出來的器官不具有消化功能,僅是搬運貯藏能量的容器。不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鬼修畢竟曾經是人,它們既沒有和鬼一樣生活在陰界,也不像鬼一樣會逐漸淡忘記憶中的一切。修行的歲月太漫長了,作為人的快樂又太多太多。對凡人生活的懷念就似毒癮,永遠地殘留在鬼修們的心靈中,就算身體上沒有對各種欲念的需求,心理上也會不由自主地渴望。這種渴望并不會隨著年深日久的修行逐漸消失,它反而會變得越發地迫切——越是不能擁有的東西,越是希望擁有。能力越強大時,越無法忍受低級欲望的殘缺。當鬼修能夠移山填海、駕云翱翔宇內之時,它發現自己吃不到一個饅頭,睡不到一個心愛之人,沒有兒女繞膝,沒有排泄的快感,無法享受被撫慰的安全感……這種寂寞會越來越逼人瘋狂。“您知道河東省的裴老爺子吧?”謝茂問。容錦華已經預料到謝茂想說什么了,沉浸在久違甜香中的思緒霎時間就冷了下來。“裴吉星,目前華夏鬼修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唐末流亂之時殞身,轉修了鬼道,修行至今已有千余年。據傳,裴老爺子前五百年修行很是勤懇,附于泰山之麓,不問世事,一意登真。如今呢?八年前剛娶了他的第十二任妻子,戶籍管理處有報告,年前這位十二夫人已經懷上了裴老爺子排行第三十幾……還是四十幾的陰子?陰子生陰孫,子孫遍天下?!?/br>謝茂隨口就把河東裴家拎了出來。裴家是隱盟中有名的通陰之家,弟子多數能行陰事,普通釋道兩家的活兒他們干不了,下地、上陰、走鬼道卻非常擅長。原因就在這一家的老祖宗上。人家祖宗就不是活人,而是一位鬼修。隱盟中那么多修士,真正修行有成的皆一心向道,很少留下嫡系子嗣。反倒是這位應該不食人間煙火的鬼修,幾百年間,死一個老婆再娶一個老婆,一個陰子孕育數十年才艱難地降生了,馬上就讓妻子再懷上另一個孩子。鬼修連吃飯喝水都要用額外的真元去消耗,想要和正常人一樣行夫妻事,甚至懷胎生子,又何其艱難?裴吉星將多年苦修的真元全放在了老婆孩子身上,哪怕修行再無寸進,也要追求人間的樂趣。前途未卜,心魔叢生。這是鬼修所面臨的很現實的問題。“讓我輪回,不是飛兒的意思,是你的意思?”容錦華立刻問。他的關注點和謝茂完全不一致。謝茂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說:“裴老爺子在泰山之麓苦修了五百年,如今過的日子與普通人也沒什么兩樣。您修行時日尚短,說一句冒犯的話,自來鬼修易學難精,破境歷劫九死一生,您未必能修到裴老爺子如今的境界——”“還那么辛苦修行干什么呢?不如早一步輪回投胎,得成人身,重新開始?”容錦華替他補充完,再次詢問:“讓我去輪回是你的意思么?飛兒不知道這件事?”這個答案對容錦華很重要。謝茂明知道容錦華想知道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可他給不了容錦華任何同情。同樣都是兒子,容舜一心一意孺慕景仰著容錦華,從小到大所有的人生目標都是為了父母——查找容錦華的真正死因,保護宿貞不被欺負。就因為容舜不是宿貞的兒子,不是容錦華最心愛的女人所生,容錦華對他就一直很平淡。容錦華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宿貞給他生下來的石一飛。容舜巴巴地在他身邊,他從不多看一眼,反倒是一心一意希望衣飛石和容舜一樣,真心景仰他,渴盼需要他的父愛。沒有人熱衷于在成年之后給自己找爸爸,對衣飛石而言,容錦華原本就是陌生人。在沒有和謝茂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但凡條件允許,衣飛石都會每星期照時間拜見容錦華,陪容錦華吃飯聊天。容錦華打電話找他,他也會盡量立刻趕到。可是,能讓衣飛石真心誠意景仰孺慕的父親,永遠只能是衣尚予。若容錦華對容舜公平一點兒,衣飛石也能對他多一分敬意。問題在于,容錦華絲毫不覺得自己偏心。他眼里心上都只有一個兒子,生命里也只有一個兒子。——用非自然方式授精孕育出生的容舜,從頭到尾都只是一份禮物,一件工具。他沒有在容舜的誕生中傾注過愛,他對容舜的母親也沒有任何感情,容舜對他來說,是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