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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權京畿督軍事,其實衛戍軍、中軍都不歸他管——和早些年不同了?!?/br>他們口中的六王是故稱,目前應該稱呼黎王,是崇慧郡主謝團兒的親生父親。皇帝南巡之前,將京畿軍務交給了黎王謝范代掌,南巡歸來之后,皇帝也沒有裁撤“權京畿督軍事”這個職位。所謂權,暫代的意思。謝范目前擁有的是一個暫時統管京城防務的職位。——曾經謝范親自統管衛戍軍,護衛皇帝西巡故陳大地,那是實實在在的兵權在握。如今衛戍軍將軍是黎順,中軍指揮使譚白瞬,都是皇帝近臣心腹,謝范根本指揮不動。這個職位也就是聽著比較風光。謝范要提前宵禁,要衛戍軍和中軍衙門都上街巡防,兩個兵衙也都乖乖聽命——先給皇帝打了報告,禁中有口諭出來,中軍士卒才上了街,衛戍軍才開始編隊排班。“太平禮書的初稿,你我都是見過的?!痹f。黎順盤膝坐在榻上抓腦袋:“我聽說,大郡主要入朝?”“大郡主是否入朝我不知道?!痹灾喔C,“反正咱們司尊是要入朝了?!?/br>她年近三十才懷上第一胎,聽事司里姐妹們都緊張得很,這上好的燕窩是司尊龍幼株所贈,叫她每天吃兩盅。她覺得吃燕子窩怪惡心的,又不能辜負老jiejie的好意,一邊吃一邊皺鼻子。龍幼株在聽事司任職,名為朝廷命官,其實不歸吏部統管,被朝野視為皇帝私奴。早有傳言說,皇帝會讓女子入朝為官,眾人以為龍幼株、黎簪云已經是極限,哪曉得居然真的還能再進一步?“你從哪兒來的消息?司尊去哪個衙門?帶不帶你去?”黎順緊張地問。袁十十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家夫君是真的幾十年都不開竅:“自然是不帶我?!?/br>“你這懷著孩兒呢!若不是司尊關照,旁人指不定怎么折騰你。娘子,十娘,要不你去求求司尊,叫她帶了你去新衙門——她到底去哪個衙門?”黎順問道。“你這個榆木腦袋!就你如今衛戍軍將軍的身份,誰敢得罪我?”袁十十氣笑了。黎順才打了個磕巴,一拍手:“對,我把這茬兒給忘了?!?/br>“你把耳朵貼過來!”袁十十沒好氣地說。黎順連忙湊近她身邊,就聽見妻子吐氣如蘭搔在自己耳心里:“司尊大約是要去都察院。咱們姐妹幾個,她肯定要帶幾個心腹班底離開,否則不被都察院那群老爺們明里暗里下絆子?不過,我肯定會留在聽事司?!?/br>黎順松了一口氣:“司尊那是照顧你。都察院那是文人用筆打仗的地方,你個女土匪只會拆墻,把你氣出好歹來怎么辦?”袁十十氣得捶他:“誰是土匪來著?你個蠢貨!”黎順笑嘻嘻地握住她纖細的小手,說道:“哪里就蠢了?司尊把你留下,不就是為了讓你給我和未來的新司尊牽個線嘛。你還真以為順哥我傻呀?”他嘆了口氣,“聽說大郡主如今在宮里當家,六王還去宮里哭過一回?!?/br>“得了便宜賣乖?!痹叩?。“這你就不知道了,六王是個實性子,該是真覺得這女兒留不住了。他和大哥也是真感情好……”黎順說到這里,聲息漸低,“大哥百日,六王偷偷打馬去了奉慈堂,在大哥靈前哭了一天才回來?!?/br>袁十十鄙夷地說:“是呀,喝得酩酊大醉一身酒氣,半夜拍門嚷嚷,我是黎王,我是臭蛋,快給我開門!唬得守城門的幾個兵頭一愣一愣的,差點真給他開了門——他可是權京畿督軍事,半夜歪歪斜斜一臉被人打劫過的模樣在城下叫開門,這還不嚇人?人還以為哪里兵變了呢?!?/br>黎順心想,他若不是這樣縱情恣肆的脾性,皇帝還未必肯給他一個統管衛戍軍和中軍的名分呢。如今皇帝要修禮,準許皇女承嗣,宮里大郡主又堂而皇之掌了宮權,皇帝要干什么,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六王是大郡主的親爹,他得有本事,立得住,又不能太無瑕疵。想來為了大郡主承嗣之事,陛下已經籌謀了多年。否則,當初黎王不過在黎州為東勝舊黨拖延了數日,何至于被圈禁十年之久?當初的六王就是太平朝首屈一指的實權派親王了,若讓他繼續“實權”下去,十多年后的今日,皇帝還敢立大郡主為嗣么?現在實權是沒有了,為了大郡主出身好看,皇帝又賜了虛權頂在黎王頭上。敢質疑大郡主的名分?她嗣父謝茂是皇帝,親父謝范手握京畿兵衙大權,皇帝一皺眉,謝范立刻就得充當殺手,把所有反對崇慧郡主繼嗣的人殺干凈。——多年前,謝范就是皇帝手中利刃。如今亦然。黎順一直不明白謝范為什么要搞宵禁巡邏的把戲,現在聽了老婆泄漏天機,他就明白了。龍幼株要去都察院,騰出來的聽事司指揮使位置,多半要落在大郡主手里。馬上禮書也要修成。樁樁都是大事件。謝范不是想動手。他如此耀武揚威,正是因為他不想動手。他是在警告所有想發聲者,你們以為皇帝或許顧忌名聲,不會為此大開殺戒?不,皇帝連背鍋的都找好了。瞧唄,那個背鍋的,就是我謝范。——我也很樂意為閨女背這口鍋。“十娘,要不你告假幾個月,在家養胎?”黎順想起自己從前一次行差踏錯,被親哥忽悠了一回,就生生蹉跎了二十年,實在不想讓老婆懷著孩子去冒險。袁十十一手捂著肚子,下巴揚起:“這緊要關頭你叫我在家養胎?我……”“懂懂懂,全天下姐妹能不能翻身做主騎在我等臭男人脖子上就在這十年了,啊不,就在這兩三年了,我當丈夫的當然不能扯你的后腿……十娘,咱們好不容易懷個孩兒,你可不能打了!”黎順緊張地說。袁十十白他一眼,哄自己肚里的孩子:“甭聽你爹瞎說。阿娘心里,你最要緊?!?/br>黎順在心里犯嘀咕,大哥,你真是我親大哥。咱兄弟倆一樣的妻管嚴。想到這里,看著小妻子素顏清麗的模樣,心想,好歹十娘給我生了個孩兒,大哥那才是真是……想起已經死了大半年的沭陽公張姿,黎順心情又不大好了。※太平二十五年,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