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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判決江氏那一日,黎王就在須羊縣吃炒肝。前些日子欽差行轅行至須羊縣,黎王就重審了此案,不止判了富戶斬刑,還把已經判了絞刑的江氏尸骨挖出來,鞭尸二百下,至于須羊縣令也沒落好,已經被黎王就地革職,押解進京了。黎王有王命旗牌,四品以下官員他可以直接處置,然而,他也很有分寸,都是送回京讓皇帝裁決。這次黎王的奏折狠狠彈劾了須羊縣令,說他教唆庶民弒父、殺妾,性情刁毒,心有惡臭,應該判其梟首,明正典刑——在奏折里直接罵人,謝范還是第一次。謝茂看多了稀奇古怪的案子,對人倫也不是特別看重,接了謝范的奏折還不覺得如何。——他本意是叫黎王去黎州查華林縣的案子,哪曉得黎王這么閑,管這閑事去了。倒不是他覺得須羊縣令不該彈劾治罪,而是,這案子隨便誰都能查,何必勞動黎王?衣飛石作為一個標準的古代人,看了折子就感慨良多,嘆息道:“六哥說的是,教唆治下庶民弒父、殺妾,全然不顧人倫,實在可恨?!?/br>謝茂笑了笑也沒多說,只問道:“依你看,如何處置?”皇帝朱批就是交給刑部裁決,衣飛石答道:“臣于刑名不甚了了,此事可問刑部?!?/br>謝茂就拿回奏折,用朱筆又添了兩個字——可恨。這是衣飛石的態度,不是謝茂的態度。衣飛石有些驚慌地看著他,他撂下朱筆,將頭歪在衣飛石懷里躺下,說道:“遲早也是要幫朕看折子的,早些習慣吧?!?/br>這事兒只怕不大好習慣。衣飛石看著堆積在書案上的高高幾摞奏折,第一次感覺到沉重。他沒有那種初次察覺到“一字決斷天下”的激動。作為曾經領兵十萬的將軍,他太明白權力的滋味。如今奏折朱筆皆在咫尺之間,衣飛石唯一能感覺到的,只剩下沉重。皇帝寫折子,很少會露出個人情緒,用詞也很固定,很難被底下人猜測到真實情緒。今天皇帝把他的情緒寫上去了。他說須羊縣令可恨,皇帝就在折子上寫了一個“可恨”。內閣看見皇帝的朱批會怎么想?刑部看見皇帝的朱批會怎么想?皇帝都說須羊縣令“可恨”了,須羊縣令還能活嗎?甚至——須羊縣令還能“好死”嗎?簡單兩個字,皇權就影響了刑部決案的結果,宣判了一個人的結局。衣飛石心里明白,皇帝這是教導也是提醒自己。既要他盡快適應朱批所帶來的權力,又要他明白朱批對治下百官庶民的威力。正所謂案上一點墨,民間千滴血。丹朱之筆,字字鮮紅,不正是提醒為君者須字字謹慎么?每一個字都不能亂批。※黎王奏折回京,照例有給太后的請安折子。衣飛石覺得意外的是,皇帝居然親自跑了一趟,去長信宮代黎王送信。至長信宮后,謝茂和太后一起看了黎王送來的家書,太后難免關心謝范在黎州如何了,是否安全——事涉兩位閣老之爭,兇狠起來說不得就要見血殺人,太后在文帝朝見得多了,所以擔心謝范的安危。謝茂叫太后寬心,說六哥正認真查案子呢,講故事一樣把江氏案子跟太后說了一遍。這一日,兩位皇子、三位郡主都在長信宮玩耍,也都把這個民間故事聽了一遍。太后還未說話,謝茂就問道:“沃兒、澤兒怎么看?”謝沃壓根兒就沒認真聽,冷不丁被抽問一句,磕磕巴巴地說:“兒臣覺得,皇父說得對?!?/br>謝茂看著這個近兩年長胖了一圈的小胖子,笑著搖搖頭。自從謝琚闖宮之后,謝沃這小孩兒就自暴自棄了,書不好好念,功夫也不認真學,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反正太后不管他,謝茂也不是很顧得上——總不能不給孩子吃喝吧?“你怎么看?”謝茂又問謝澤。謝澤習慣性地緊張,一被問話就緊蹙眉頭,如臨大敵,絞盡腦汁想要答一個完美答案:“以兒臣看來,江氏女不孝,富戶為富不仁,縣令當官不為民做主,都該處置了?!?/br>謝茂點點頭,感覺到謝綿綿眼含渴盼的望來,也轉身問道:“綿綿怎么看?”“孩兒以為,那投河自盡的小江氏才是不孝至極?!敝x綿綿立刻答道。她說話時故意瞥了謝團兒一眼,“她長姐被惡人搶了去,家中只得一個老父,何等孤苦無依?便是為了老父親,她也該堅強勇敢地活著,豈能拋家棄父,一死了之呢?她死了是干凈了,留下老父睹物思人,豈不傷心難過?父死子繼才是天理人倫,叫白發人送黑發人,就是大不孝?!?/br>謝團兒曾帶著琥珀兄弟拋家棄父私奔,一向被謝綿綿所鄙視,這會兒找到在御前攻擊她的機會,謝綿綿豈會客氣?嘴里罵的是小江氏,實際上誰都知道她罵的是謝團兒。謝團兒穩穩坐著喝茶,好像根本不知道謝綿綿在指桑罵槐。謝嫻將她二人看了一眼,摸出小帕子揩了揩嘴角,文文靜靜地說:“依嫻兒看來,江家小女固然不孝,那江老漢也委實稱不上慈父——小江氏被逼投河而死,他訴狀公門,不叫富戶賠命,卻叫賠二百兩銀子??梢?,在他心中,小女之命豈有銀錢重要?”謝綿綿被戳得啞火,狠狠瞪她一眼,你到底跟誰一頭的?謝沃則擺手道:“不不不,那可不是這樣了。嫻兒meimei,你不知道,那富戶打官司,都會給縣官銀子,窮人死了女兒,縣官也不會判富戶賠命。不如要一些銀子養老?!?/br>他想把剛才的出糗找補回來,恨恨道,“皇父,兒臣覺得,這縣官太壞啦,老漢死了女兒,不過要區區二百兩銀子,他竟也昧著良心不叫富戶賠償!”謝茂才問謝團兒:“你怎么看?”謝團兒放下手里茶杯,說道:“這縣官權力也太大了些,須得人盯著他。若我父王日日都在黎州,富戶敢搶大江氏么?小江氏也不必求告無門,自投流水。那縣官更不敢胡亂判富戶無罪,教唆富戶去殺人滅口——”其余少年還在爭執誰對誰錯的時候,謝團兒的想法已經傾向于如何解決問題、杜絕再次發生。謝茂失笑道:“你父王只得一個人,咱們家里統共幾十個大州,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