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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憋足了勁兒想要把婚事做成。做成了,黃老太太賞多賞少,那就是她的謝媒錢,黃家不敢要回去,否則必然子女婚姻不幸。明知道是相王府下聘,那媒婆子還是故意瞞著。剛好兩邊都跑肚拉稀,那媒婆就咋呼著要雙方匆忙走了一回過場,也沒念那聘書,直接就讓黃家收了。成禮之后,媒婆子就借口跑肚溜了。反正女方收了聘書,這事就算成了。跑得快是怕挨打。錢八娘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孰不知她那一點兒后宅手段,在聽事司完全不夠看。相王府到黃家納吉當日,雙方集體跑肚的反常事端,當天傍晚就傳到了龍幼株案前。第二天上午,事情如何發生,何人被買通,如何執行,又是如何掃尾,從頭到尾都編成了一個完整的文卷,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龍幼株的案上。龍幼株都不相信是錢八娘搞的鬼。她覺得,錢八娘縱然不記她的恩,也不該記她的仇吧?——看多了各種間諜陰謀的事情,龍幼株自然疑神疑鬼,暫時按兵不動,打算看看錢八娘背后是否還有別的勢力,或者,她是否就是被人利用了?她這一看,就看到相王府去黃家納征的日子了。皇帝突然帶著定襄侯出宮,還意外地走到了黃家門口,這事兒把龍幼株越發弄懵逼了,難道錢八娘背后真有什么了不得陰謀?唬得龍幼株匆忙帶人出宮護駕,就怕這事兒牽扯到謀刺皇帝的把戲上。哪曉得什么陰謀詭計也沒有。就是黃家夢想出個貴妃,結果女婿從皇帝變成了王孫,心理落差有點大,一時承受不了。龍幼株把黃家的事抹平之后,皇帝已經帶著定襄侯離開了。這情況讓龍幼株也是哭笑不得。這真是陰溝里翻船,多少大風大浪都過去了,栽在錢八娘這條小河溝里。其實,被錢八娘算計一事,不算什么大事,她之所以沒有立刻處置,也確實是想太多了。要不是剛好被皇帝撞見了,這樣一點兒微末小事,根本驚動不了皇帝,她也不至于這么被動。所以,龍幼株來請罪時,根本都不提錢八娘——實在不足一提。偏偏皇帝如此震怒,罵她說不到要緊處,要她指認是誰想拆了聽事司,龍幼株心思一動,就有一個名字從心頭翻涌而起。錢八娘?區區一個錢八娘,她十天就能摁死一百個。這兩年正經趾高氣昂和聽事司別苗頭的人不多,蠢得腦子漚肥還活蹦亂跳的,也就那么一個。相王府世子,謝瑩。“陛下,”龍幼株心思復雜地俯首磕頭,聲息沉重,“查無實據?!?/br>當然查無實據,因為根本就不是謝瑩干的!老娘要栽贓!“查無實據就繼續查。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墻?聘書是誰去下的?在場的都是何人?宣讀聘書的又是誰?——”剛起床的謝茂慵懶中帶著一絲不耐,“這些事,需要朕來教你嗎?”龍幼株將錢八娘與媒婆都交了出來,低聲道:“臣只問到這里,消息就斷了?!?/br>謝茂冷笑道:“你想指誰?”“臣只是不解。錢夫人與臣并無恩怨,為何要花費這樣多的功夫坐實臣‘辦事不力’?”她冷靜地抬起頭來,“若陛下昨日不幸南街,此事就悄無聲息地下去了。她花這么多功夫、心思,留下這么多的把柄,就辦一件可能根本傷不了臣的事,這豈不是很愚蠢么?”“你想指誰?!敝x茂又問了一遍。“陛下,錢夫人之姊夫許先生在相王府做少史,固然有些權力,可為濟王孫下聘書一事,又有太后娘娘親自過問,這事是他能做得了手腳的么?他且做不了手腳,錢夫人又是如何通過他買通一個小廝,就順利把聘書給換了?臣以為,這此事上,相王府縱然沒有故意之心,也有縱容之意?!?/br>“謝璐?”“臣不敢!”“謝瑩?”“陛下明鑒?!?/br>謝茂已經聽出來龍幼株想動相王府了。要說這謝瑩也是個大奇葩,上回他兒子謝濟跟義王府的謝長維搶船隊,太后從中說和,謝濟與謝長維都不吭聲了,謝瑩不服氣,半道去劫謝長維,反被謝長維打瞎了一只眼睛,立馬沖進皇宮要找太后評理,被宗正關在了宗正寺,謝茂回京就把他兒子謝浩立為相王府世孫了。這還都是鬧到御前的破事。后來謝茂叫龍幼株去查,才發現那個船隊早就被謝瑩買下來了,專門哄謝長維去借錢買船隊——放貸給謝長維的那個孫老園,也是謝瑩在背后支使,本來是想叫謝濟搶先買下船,再訛謝長維一個利。義王府不怎么會撈錢,謝長維又是次子,本就分不到多少家產,手頭當然不會那么寬松。但是這謝長維有才華,也出身高貴,所以呢,他在京中各大青樓非常吃得開。前不久謝長維才收了一個謝瑩饞了許久都沒上手的名妓做美妾,謝瑩繞來繞去這么大個彎子,就是想讓謝長維把那美妾當利錢賠出來。不求天長地久,只求睡個兩晚。哪曉得被太后從中說和,壞了他的好事,他才氣急敗壞去找謝長維打架,反被謝長維打瞎了眼睛。因著前世謝瑩亂站隊的事,謝茂就膩味死他了,這輩子他還不老實,到處蹦達作死,謝茂也是煩得不得了。然而,謝茂固然厭煩謝瑩,卻不代表他愿意做一個被下屬蒙蔽的昏君。龍幼株的身份太重要了,若她學會了欺上瞞下,以帝王之威作兵刃肆意殘戮宗室大臣,這就與謝茂建立聽事司的初衷,徹底背道而馳。他看著跪在地上屏息不動的龍幼株,突然笑了笑,說:“凡人都有好惡,朕也有。喜歡吃梨子,不喜歡吃桃子。喜歡美人,不喜歡丑婦。喜歡對自己恭恭敬敬心悅臣服的臣下,不喜歡……”他聲音往上抬了抬,帶著一點兒涼意,“狂妄自恃,以為能cao縱主上的狂徒?!?/br>龍幼株脊上倏地噌出一層冷汗,這一瞬間,她又感覺到了死亡的親吻。“丹墀下好像有一窩螞蟻,你去瞧瞧?”謝茂還算客氣。龍幼株狠狠磕了頭,膝行著退出了太極殿。這樣深秋的天氣,她狼狽無比地爬出皇帝內寢時,冷汗已濕透了貼身的褻衣。顧不得身邊人攙扶,她踉蹌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