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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鬢角灰白,已經不再年輕,但是卻還并沒有到蒼老的程度,筆直的身板仍舊健朗。徐伯是跟著韓隸的母親進韓家的家仆,在他被驅逐出韓家住宅時也仍舊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邊,徐伯已經不僅僅是個普通的管家了,對于韓隸來說,他甚至比那位從未履行過自己義務的韓家家主更接近于父親的存在。他算是世界上僅有的能夠說動韓隸的人了。徐伯擔憂地皺著眉頭,沉厚的聲音中帶著難以忽視的憂心:“您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太過疲憊?!?/br>他看從小看著韓隸長大,也親眼見證了幼年的那場意外之后,韓隸是怎樣飛快地成熟起來,變得沉默寡言,心思深重,最終長成了現在的樣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承受了多少不該承受的重擔,但是徐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容置喙太多,他只能絞盡腦汁希望韓隸能享受一些這個年齡的快樂:“我聽林家少爺說,您在學校交了朋友?”徐伯一邊說著,一邊將托盤中的杯子端出放到桌上:“如果您愿意的話,可以把他帶到家里來聚聚,畢竟我也實在很少看到少爺您交到同齡的朋友呢?!?/br>想到程晨,韓隸的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許,他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之前被冰啤酒凍的通紅的皮膚似乎還在散發著濕漉漉的水汽。他微微地笑了下,抬眸看向徐伯:“好,之后有機會我會問問他的?!?/br>徐伯有些欣慰地收起托盤,向著韓隸微微一躬,然后轉身向外走去。書房的門被輕輕闔上,房間里再次僅剩韓隸一人。他扭頭看向徐伯留桌子上的杯子,愣了愣。透明的玻璃杯中,乳白色的液體微微地晃動著,在燈光下閃動中著柔和的光澤,散發著甜美的乳香味。韓隸微微瞇起雙眼,漆黑的眼珠緊緊地地盯著桌上的牛奶,一時間陷入了沉思。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個在他八歲時救他一命,還保住了他的腿的那個陌生綁匪。——以及他和程晨在某種程度上無法忽視的相似度。抽煙的姿勢,說話的神情,相似的氣質與眼神。但是在和程晨有接觸的當晚,他就派人將他的底細仔仔細細地查了清楚,程晨和那個男人在現實生活中沒有絲毫的聯系,而且他所展現出來的那些不尋常在今天之前似乎也都解釋的通。因為有個賭鬼父親而鍛煉出來的賭技,因為生活環境艱辛而鍛煉出來的身手。但是今天韓隸不是那么確信了。雖然他不是專家,但是程晨展現出來的格斗技巧和戰斗經驗實在是太過驚人,如果說他手上有人命韓隸也不會覺得驚訝。縱使身上有那么多矛盾的和難以解釋的地方,這兩個人之間也確確實實沒有任何的交集。那個男人現在應該還在隱姓埋名地潛逃中,韓隸雖然沒有能夠撤銷通緝令的手段,但這些年也安排人暗中關注著這方面的消息,但是八年來始終杳無音訊。他們身上都同樣的謎團重重。在加上,韓隸甚至不能確信經過了這么長時間,自己的記憶是否準確,是否又是自己的某種錯覺——要知道,在他從被綁架中解救出來之后,他總是能在經過自己身邊的人,或是某個從窗外閃過的樹影,看到那晚的影子,或是兇惡或是殘暴,又或是懶散而危險,即使他知道了大多數人已經入獄,也無法阻止自己產生那樣鮮明而真實的感覺。他知道這是什么。ptsd,又名應激創傷后遺癥,是人在經歷極端處境之后留下的心理隱疾。即使韓隸隱藏的有多么不動聲色,這種癥狀在也是在幾年之后才慢慢消退。正是由于他并不是非常信任自己的記憶,所以就更加進退維谷,猶豫不決。韓隸皺起眉頭,頭顱深處的痛感若隱若現,細微的針扎感令他有些難以集中注意力。山呼海嘯一般的疲倦感襲來,渾身上下都泛著運動過度的酸痛感,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倦意侵蝕著他的身軀。或許今晚確實應該早點休息。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將桌上的文件合起。,走出了書房。在消停了短短兩天之后,噩夢再一次卷土重來。如同無法治愈的頑疾一般在韓隸的大腦深處扎根,根深蒂固,如影隨形。韓隸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他卻無法醒來,只能被迫觀看著眼前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畫面。有如身臨其境的親歷者,又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木然地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了韓家主宅的門,身后傳來仆從們刻意壓低聲音的議論:“……韓家不允許一個殘疾人成為繼承人……”“那他怎么辦?”“應該會被送到某個偏僻小城撫養吧,我聽說?!薄翱蓱z的孩子,據說他外公家這次……”“噓,他看過來了?!?/br>低低的絮語和在他的耳邊和身周蔓延環繞,猶如有形的黑影將他深深地覆蓋掩埋,即使他閉上雙眼,堵上耳朵,也無法逃離那些細細的低語:可憐。殘廢。mama死了,韓家不要了,外公家破產了。可憐,可憐,可憐……夢境中的場景和現實的經歷混淆在一起,幾乎讓韓隸無法分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他看到自己變得沉默而封閉,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沉浸在孤獨中,排斥著所有人。韓隸感到無比的憤怒。如此愚蠢,如此懦弱,如此無知。他恨不得沖到那個小一號的自己面前狠狠給他一拳:你母親的死另有隱情!你的綁架有人策劃!醒醒,你這個自怨自艾的蠢貨,你現在最該做的是讓所有該為此負責的人付出代價,而不是抱殘守缺固步自封,當一個自我憐惜的可憐蟲。韓隸從噩夢的束縛中掙脫出來。窗外夜色沉沉,房間里被介于昏曉之間的朦朧籠罩著。他喘息著,被汗水浸濕的睡衣緊緊地黏在他的脊背上,傳來冰冷而黏濕的古怪感覺。韓隸將自己的臉埋在掌心里,胸膛起伏不定,夢中感受到的怒意仍然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