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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換舊人,歡場如戰場,刑鳴很明白這點。何況是他自己先一步當了逃兵,丟盔棄甲。所以他沒理由介意,沒立場酸楚,沒資格心痛如絞。在醫院的走廊過道里撞見向勇與向小波,向小波坐在輪椅上,腿上打著石膏,看著不算嚴重,估計是又在外頭惹事了。兩個人都沒看見刑鳴,刑鳴沒打招呼轉身想走,沒想到偏又撞見唐婉。唐婉剛從取藥處拿了藥,見了兒子,露出吃驚的表情。刑鳴身板遺傳父親,五官遺傳母親,算是占盡了父母的便宜,但每次看見唐婉,也都由衷覺得,這個女人可真美啊。唐婉大概剛剛從舞蹈學?;貋?,還沒來得及卸妝,衣服飄擺著寬大的水袖,淡紫色的裙角幾乎曳在地上。什么“翩若驚鴻,婉如游龍”,什么“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多好的詩句唱詞都是形容她的。門診大廳里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還有一個看上去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仰著臉癡癡望著,對唐婉說,阿姨好看。阿姨?刑鳴在心中冷笑,倘使自己早點結婚,唐婉這會兒都是奶奶了。坐在輪椅上的向小波一會兒哭咧咧的,一會兒又沖著向勇唐婉大呼小叫,叫爸,叫媽。他們樂在其中。刑鳴坦然地與這一家三口擦肩而過,目不旁視,毫無表情。他突然又改主意了。下午回到明珠臺,南嶺又跑來認錯,這回誠懇多了,還送了東西。一只灰色的鴕鳥皮錢夾,驢牌,官網上標價一萬二,看樣子是下血本了。這東西是別人孝敬給趙局的,趙局不通時尚不知潮流,甚至分不清男款女款,心道還沒茅臺實惠,隨手就賞給自己的情兒了。情兒又給了她自己的弟弟,讓他去孝敬不知為何開罪的領導。刑鳴當然是識貨的。拆了精美的禮盒包裝,低頭掃了一眼里頭的東西,又抬臉注視南嶺,也不說話。南嶺被刑鳴這眼神盯得怕了,索性搬出自己的后臺:“這也是虞老師的意思……”從那一家三口那兒累積的不快有了宣泄之處,刑鳴不愛聽這一聲“老師”,直接打斷南嶺:“你說行賄是虞老師的意思,還是造假是虞老師的意思?”沒成想連臺長的面子也不給,南嶺臉上笑容徹底消失了,一張臉煞青煞白。“地址我一會兒給你?!毙跳Q的態度看似緩和一些,“你晚上來我家吧,十點以后?!?/br>“什……什么意思?”南嶺愣了愣,結巴了。領導家,晚上,還是十點以后。這是一種信號。明珠臺那點男yin女娼的八卦天涯上都有,進了這個圈子就別想出淤泥而不染。南嶺初見刑鳴時,一眼就認定對方是“那種人”,雖說媒體人里直男不少,但直男沒那么冷艷,直男也沒那么拿勁。于是他更知道不能隨便往領導家里跑,比如他jiejie,一來二去就被那個又老又餿的趙局拐上了床。“放松點?!睂ⅢH牌禮盒隨手扔往一邊,刑鳴的眼神三分曖昧七分冰冷,嘴角似笑非笑地翹了翹,“你得讓我看到物有所值?!?/br>適逢阮寧敲門,刑鳴揮手送客。南嶺失魂落魄地退出辦公室,前腳剛走,刑鳴就把那只驢牌的皮夾塞回盒子扔給了阮寧,說,送你了。阮寧受寵若驚,嚎足了五分鐘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干正事兒的,他說,新報上去的選題有一個沒過審。“哪個?”“就是那個蒼南連環jian殺案?!?/br>的儲備項目有幾個,也都拍了大量素材,其中有幾個選題在刑鳴看來很值得探討,但最近組里有人聽他公安局里的朋友透露,這兩天警方就會披露蒼南連環jian殺案的細節,必會引發社會關注。這案子在上回廖暉舉辦的慈善晚宴上聽人提過一句,當時就很令他介意。新聞最重時效性,他決定先別的媒體一步,做個相關的專題出來。阮寧說:“王編輯說選題挺好,但別人報審都能過,唯獨你不行?!?/br>“為什么唯獨我不行?”刑鳴沉著臉問。阮寧吞吞吐吐:“王編輯說原因你自己知道,還說,蘇老師也不建議你做?!?/br>原因刑鳴當然是知道的。強jian殺人犯……強jian犯。他被這三個字戳了十年脊梁骨,刀刀都見血。老陳背地里下刀子,把刑宏當年的案子傳得明珠臺內人盡皆知。所以王編輯感慨,蘇清華猶豫,無非都覺得孩子不容易,何必做節目還揭自己的傷疤,自找不痛快。關于刑宏當年的案子,刑鳴直截了當地問過蘇清華,但蘇清華本是局外人,對此知之甚少,他讓他去問自己的母親;刑鳴旁敲側擊地問過唐婉,當時唐婉正準備去跳舞,她將頭發仔仔細細地梳好、綰起,一絲不茍,過了很久才說,你爸爸是個好人,別的……我都忘了。刑鳴向來聽不進勸,當天就派了一個女記者去看守所采訪,結果女記者回來以后哇哇直哭,說從沒見過這么可怕的人。別的小組的記者還在外頭采訪,不得已,刑鳴只得自己去。蒼南連環jian殺案的疑犯名叫丁洋。估計知道自己身負幾十條人命逃不了是死刑,所以拒不懺悔,對每個出現眼前的活人也都心懷敵意。刑鳴盯著丁洋。丁洋也盯著他。他的眼神像打量獵物,眼底漆黑一片空無一物。確實可怖。兩個人幾乎無法進行正常交流。丁洋脖子一梗,把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向刑鳴湊近一點點。他故弄玄虛地擠了擠眼睛,你知道嗎,其實我還有一個孿生兄弟叫丁磊,我們倆一起犯的案,警方抓人的時候我讓他跑了,也沒把他供出去。我只睡女人,可他葷素不忌,還jian殺了好幾個男人,只是那些男人的尸首埋得隱蔽,一直沒被人發現。丁洋說到這里又舔了舔嘴唇,丁磊跟我從小就有心電感應,他這兩天就會來找你的。刑鳴來之前查過丁洋的詳細資料,知道他是獨子,根本沒有一個叫丁磊的孿生兄弟。但這人演得實在太真,每一停頓、每個眼神、甚至每粒毛孔都是戲,不由得別人不信。周日晚上十點,刑鳴坐在家里寫稿子,他打算由這個連環jian殺案起頭,做一個性侵害相關的關注女性安全的系列專題,采訪對象就定在牛嶺監獄里。人定在書桌前,思想卻遠,想了許多不該想的。“歘”地一聲保險絲燒斷了,整棟大樓都停電了,刑鳴想起丁洋那雙死灰般的眼睛,忽覺后背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