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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陳述。“還行,領導重視新節目,常給我們這些后輩提建議?!毙跳Q不敢正面回答,支支吾吾的。蘇清華也不追問,話鋒一轉,開始重點夸獎起李夢圓。讀書那會兒李夢圓就是個沒臉沒皮的熱心腸,起初她悄悄尾隨刑鳴去探望蘇清華,后來刑鳴不在她自己也常去,給蘇清華揉胳膊捶腿,還熬那種苦得要命的養生中藥。刑鳴得知以后三令五申讓她不準再去,她就格格地笑,說我愿意為你付出青春,我不計回報。蘇清華說,就昨天,李夢圓又來看他了,挺好的一個小姑娘,大學那會兒面團團的,現在五官長開了,真漂亮。蘇清華的弦外之音刑鳴當然聽得懂,但他沒順著對方的意思,推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眼下還是事業為重。收了線,刑鳴走出洗手間,又回到筆記本電腦前。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張青春洋溢的女性臉孔,雖眉是眉眼是眼,但就是說不上來好不好看,更說不上來喜不喜歡。緊接著,他突然就想起了虞仲夜。刑鳴莫名感到煩亂,隨手點開了網絡上的那些同性戀心理調查問卷,大多看著就是胡鬧,但也有一板一眼,特別像模像樣的。刑鳴挑了一份較正式的,洋洋灑灑幾十題,做完以后核對答案,發現這么些年自己對自己的認知并未偏差,果不其然,直男。刑鳴干過一陣子出鏡記者,扛著長槍短炮,東奔西跑,直到今天他都覺得記者這活兒比主持人有意思,但主持人更光鮮,更有地位,有地位意味著有話語權,刑鳴不太在乎能否每天西裝革履地上鏡,但他需要說話,擲地有聲的那種。因為跟陶紅彬的那點“善緣”,等崔文軍出車回來,刑鳴便聯系上他,還順利約著見了一面。一開始刑鳴帶上了包括攝像在內的三四個工作人員,但在見到崔文軍的瞬間,就改了主意。他遠遠看見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比陶紅彬看著還老,比陶紅彬看著還木,跟許多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一樣,他們天生懼怕鏡頭,一見大場面就會扣巴手指,很怕露怯。可能是天生洞察力敏銳,也可能是一段時間的工作經驗所致,刑鳴意識到,崔文軍這樣的采訪對象一旦對你失去信任,可能你再沒機會讓他開口。他讓組員回旅館,自己撩起襯衣袖子走上前,跟工頭打了聲招呼,就幫著崔文軍在車前卸貨。一袋八十斤的化肥,貨車限定載重二十噸,但粗看一眼,至少超載一倍。跟崔文軍一起卸貨的還有兩個工人,他們一見刑鳴走過來,都停了手頭的活計望著他,太打眼了,明星似的。唯獨崔文軍沒抬眼,直到叉車前多了一個人跟他傳接著堆垛,才反應過來。他抬頭看了刑鳴一眼,說,你的衣服太好了。刑鳴便把身上那件阿瑪尼的襯衣脫下來,拋在一邊,太陽下頭只穿背心干活。兩人配合默契,上搬下卸的同時還能閑聊兩句。多個人多雙手,這一小組裝卸隊比平時收工得早,直到卸完最后一袋化肥,刑鳴也一字未提讓崔皓飛上節目的事兒,他請所有的裝卸工人喝啤酒,一箱貝克,冰的?;氐铰灭^,鞋也不脫倒頭就睡,同屋的阮寧若折騰出比較大的動靜,他就發火,抄起什么砸什么。眼看五一節前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節目還差一期,不僅沒審壓根沒錄,臺里一個接一個的電話來問進度。出差的一組人急了,連每晚跟女朋友煲電話粥的阮寧都急了,刑鳴還是不緊不慢,連著三天隨著崔文軍到處卸貨。第一天求經驗,問他裝卸的門道堆垛的技巧,第二天聊家常,問他家人幾口薪水多少,第三天直到收工還是崔文軍先開的口。崔文軍看見刑鳴跟吃糖似的吃一種藥片,也不和水吞,就這么嚼一嚼干咽下去,忍不住問:“就這么吃藥?”燒已經退了,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疼,不服這種兼具止痛藥功效的退燒片就不行。其實是嫌找水送服太麻煩,但刑鳴一本正經地跟人解釋,說干吞藥片易灼傷食道,嚼碎了更利于吸收,也能減少腸胃刺激。崔文軍又問:“不苦嗎?”刑鳴點頭:“苦?!鳖D了頓,還想為自己偷懶找借口:“人得吃點苦,太舒坦的人生沒意思?!?/br>“所以主持人都不干了,跑來當工人?”刑鳴笑了笑,當著崔文軍的面掏空了全部口袋,拿出里頭的手機、皮夾、一版藥片和一支鋼筆,說,沒有錄音筆,沒有針孔攝像機,我就是來跟你聊聊。這是三天相處一同揮汗的交情,崔文軍不再對一個記者設防,他告訴刑鳴自己干裝卸工,有時也開牽引車,一天收入一百出頭,而一個周期的同性戀矯正費用是五萬多。刑鳴微微皺眉:“不吃不喝,一年半都白干了?!?/br>一個老子口中的兒子得出色成什么樣?崔皓飛聰慧善良忍讓勤勉孝順,各種美德咸集一身,崔文軍談起兒子來滔滔不絕,刑鳴便耐心傾聽,偶爾順著他的話也夸獎兩句。兩個男人相談甚歡,氣氛很好,崔文軍的每條皺紋都因笑容舒展,每根白發都閃閃發亮,但他仍深信喜歡同性是一種疾病,也認定家丑不可外揚。對于這世上的一部分人來說,性取向這個問題生死攸關,沒有理解,沒有退讓,而是鴻溝天塹,一步不可逾越。刑鳴發現自己沒法說服對方,決定換一個談話思路。“你知道持刀傷人要判幾年嗎?”他嚇唬他。崔文軍突然木起一張臉,接著失聲大哭。刑鳴慨然,這是一位父親的眼淚。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乘勝追擊,可以哄他,詐他,可以吹噓自己救了陶紅彬一家人的性命,也可以借那件舊事深入,說媒體能夠煽動群眾干預司法,免他兒子的牢獄之災。但他沒忍心。他敬重這樣一位父親。刑鳴決定不再揀對方最軟的地方下刀子,留下自己與阮寧的聯系方式,告訴他,如果改變主意隨時可以來電話,找不到一個,找另一個也行。帶著滿心的挫敗感回到旅館,阮寧說臺里又來電話催了,這回是老陳,讓他無論如何盡快回電,說他們再不回去,的第一期就得開天窗。刑鳴“嗯”了一聲,沒找老陳卻一個號碼撥到虞仲夜那兒,他手上其實還有一套備選方案,但進度拖延成這樣,怎么也得給領導一個交代。“老師,可能選題還得改……”刑鳴既緊張也內疚,忐忐忑忑地斟酌措辭,但虞臺長的態度還是那樣,不體恤不溫存,毫無人情味,他說,你做不到就換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