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聞驍上完宏經大課，室友紛紛去了圖書館。他正好回到無人的宿舍，和夏玨視頻，幫忙講高數題。

“伽馬函數，伽馬等于ar一加x分之一減x——”

夏玨像是剛練完素描，一副十分忙碌的樣子，臉上沾著鉛筆灰，都來不及去擦一擦，就第一時間在電腦前坐下，接通視頻邀請，攤開作業本專心聽講。

“……求微分d伽馬，”聞驍念完一遍題目，抬頭出聲提示他，“臉?！?/br>
不僅是臉，發梢末端還有零零星星的橡皮屑；書桌也亂，堆著各種專業課本，包括“藝術概論”、“設計概論”、“交通工具設計”等等。

夏玨平時在聞驍面前是很注意個人形象的，只是這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微積分符號，一時居然反應不過來，呆滯道：“??？”

他身上還穿著一條灰撲撲的掛脖圍裙，忘了脫。

聞驍看著，愈發覺得好笑，故意沒有說破，而是繼續講題。一直等到四點多，他要出門做家教了，才再次提醒夏玨。

夏玨疑惑地將全屏的視頻界面縮小，總算看見了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連忙起身脫圍裙、拿面巾紙抹。

“臟兮兮的，”聞驍在視頻這頭說他，“平時都這樣見人？”

夏玨自覺丟臉，辯解道：“太忙了沒辦法……反正不是見你，我就無所謂?！?/br>
這句話不知哪里戳到了聞驍，他感覺自己心里像是被一只小狐貍爪子輕撓了一下，忍不住說：“見我也沒關系，我給你洗干凈?！?/br>
“才怪，”夏玨聞言卻丟掉面紙，哼了一聲，“你給我洗干凈？你不……你不弄臟我，就謝天謝地了?！?/br>
他越說，聲音越是放輕，臉上不知是方才擦得太過用力，還是如何，可疑地紅了起來。

聞驍望著屏幕，沒有回應。

“難道不是？”夏玨耳朵都熟透了，還嘴硬。

聞驍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我還要出門工作，你非要在這時候——起浪？”

一剎那，夏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燒到脖子，頭頂幾乎要冒出白煙了。

他忍不住結結巴巴地說了句：“我、我要掛了！”

聞驍道：“你掛?！?/br>
夏玨作勢去移鼠標，動作慢吞吞的，半晌也沒能成功關閉窗口。

“……還是你來吧?！彼麤]出息地把臉埋進手掌里，小聲說。

聞驍看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也確實沒工夫再開玩笑了，就道：“我真得掛了，不然等會兒遲到了?！?/br>
“嗯?！毕墨k模糊地應了一聲，依然不好意思抬頭。

聞驍叮囑：“繼續復習，別偷懶?！?/br>
而后聞驍很快掛斷了網絡通訊，卻在桌前靜坐了數十秒，才起身，收拾東西出門。

等到樓下，手機屏幕亮起，他收到了兩條來自夏玨的消息。

夏玨：無風不起浪！

夏玨：你也好好工作，不許偷懶[大笑]。

聞驍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變得柔和——現在他總是這樣，在收到夏玨訊息的時候。

此外，在北方枯干的深秋里，聞驍竟莫名產生了一種鮮活的錯覺，仿佛夏玨其實就在自己身邊，他們并沒有隔得很遠。

而似乎只要夏玨一笑，他的一切都會呈現出好的兆頭。

聞驍回復了一個“好”字，步履輕快，慢跑去學校東門搭地鐵。

這一天，他在王靜蕾家待到格外晚，因為受了王mama的拜托，要留下討論是否該讓王靜蕾學奧數的事。

人人都羨慕北上廣，教育資源優厚，可同時競爭也大。聽王mama說，王靜蕾班上的同學幾乎人人都有特長：奧數、航模、樂器、書畫、運動……再不濟，也能寫一筆不錯的文章。

王靜蕾正是后者。從小學五年級至今，她分別拿過全國“語文報杯”征文大賽的省一等和省特等。只是，擅長藝體可以選擇藝體附中，奧數航模選手則能被名校特招，唯獨寫作的地位有些尷尬，略顯雞肋。

也因此，在得知聞驍的奧賽經歷后，王mama就起了讓王靜蕾向他學習的心思。

“小聞，你覺著這樣能行嗎？”她對聞驍說出想法，隨后又擔憂，“會不會太晚了點兒？”

聞驍遲疑了片刻，看見王靜蕾低頭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晃著腳尖，明顯是不太情愿，卻又不好意思當著母親的面說。

“是有些晚，”聞驍想了想，說道，“而且這最好要看個人愛好。我當時是自己對數學感興趣，才主動接觸的?！?/br>
王靜蕾聽了，像是有些好奇地抬頭：“你竟然喜歡數學？那為什么現在沒念了?！?/br>
“后來沒進國家隊?！甭勻斊届o地解釋。

王mama趕緊給王靜蕾使了個眼色，批評道：“沒禮貌?！?/br>
王靜蕾乖巧地沒和母親頂嘴，背地里卻偷偷對聞驍做鬼臉。

“其實我也明白，孩子的興趣才是最重要的，”王mama繼續對聞驍說道，“但現在升學競爭太激烈，學奧賽對她以后肯定有幫助，寫作就不一定了。我們又是普通人家，沒打算本科出國，就指望能弄點課外加分，擠清北人復交這些國內名校呢?！?/br>
聞驍聽到最后，倒是想起了什么，問：“那你們有沒有了解過博雅杯？”

王靜蕾與王mama對視一眼，都十分茫然。

“是復旦的一個文科征文大賽，面向中學生，不過不是作文，而是帶有學術傾向的，”聞驍說，“獲獎可以享受復旦的自主招生優惠政策，好像是一本線直錄?！?/br>
王靜蕾頓時來了興致，開始用手機搜索。

“文科比賽？”王mama則還有顧慮，“學文出路可不如學理好?！?/br>
“媽……”王靜蕾終于沒忍住，拖長了聲音撒嬌。

聞驍也說：“她才上初二，這些都還不著急，可以慢慢打算，況且文科競賽還有不少。至于奧數，如果不是出于興趣，學起來大概會不太愉快?！?/br>
王mama嘆了口氣。

之后聞驍準備離開。王mama臨時有電話，王靜蕾把他送到門口，問：“你真的覺得我不用學奧數？”

聞驍反問：“你想嗎？”

“我當然不想，”王靜蕾噘嘴，“我喜歡寫作，不喜歡數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