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是草叢，蓬松，但落差有點大。聞驍不忍心地用腿接了一下，夏玨沒摔太慘，但臉先著了地。

柔軟的悶哼，半天沒動靜。

聞驍雙手撐了一下，也跳下去，皺眉問：“沒事吧？”

本來一動不動的夏玨驟然抱住他一條腿，想掀翻他，掀了半天發現太沉了，竟然掀不動。

“……”夏玨站起來，滿頭草，郁悶，“你真練過功夫??？”下盤也太穩了。

聞驍說：“從小學散打?！?/br>
夏玨嘟囔了句臟話，語氣兇巴巴的，但聞驍一點沒感到威懾力。

兩人爬回石頭上，夏玨拍著身上的草和泥，有點委屈：“皮我認了，但是……是怎么回事？”那個字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你就當是夸你可愛吧?！甭勻斚肓讼?，說道。

夏玨動作停頓。

“真的？”他問，心臟噗通噗通地跳。

聞驍說：“嗯?！?/br>
夏玨臉上又熱了起來，雀躍，隱藏不住的開心。直男夸人就直男夸人吧，他想。

“那你對我，至少有點好感嘍？”夏玨試探。

聞驍道：“你這是挖坑給我跳？”

夏玨縮了縮腦袋：“不敢?！?/br>
不敢才怪。聞驍心想。

他們之間的第三次安靜，風中傳來蟲鳴、簌簌的葉聲。兩個背靠背的少年，頭頂月光，靜靜坐在荒山的石頭上。

許久，夏玨嘆了口氣。

“你應該特看不上這里吧?！彼吐暤?。還有隱藏的后半句：也看不上我。

然而聞驍搖頭：“沒有?！边@是實話。他感覺這座縣城不算多糟，城中村看著簡陋，但該有的設施都有，城里也能找到檔次不錯的商場，何況還有所本科學校。

當初他來這里，也不是為了這里多破舊，而是有些其他原因。

“也確實，我們這兒不是最糟的，算是處于一個很奇妙的位置：差不至于最差，好又說不上太好，等于一個矛盾點?！毕墨k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輕聲道。

“怎么說？”

“舊村改造嘛……就是我媽懷我那年。那時候的政策，基本每戶人家都能蓋有天有地的樓——有錢的砸錢蓋，沒錢的借錢蓋，之后就是靠附近的小企業招工，吃外地人的房租。五層，十個套間，租金再不高，也總夠一家人生活、還貸?！?/br>
聞驍對當地的房租大致有概念，夏玨家那樣的二室居，年租金兩萬不到，一室居一萬出頭，十個套間加起來，確實不算太少。

“不過我們家的房子很早就被我媽賣光了，只剩下現在住的一套，”夏玨笑笑，繼續道，“否則你也不需要和我擠在一起。像凱哥，錢飛杰他們，房都在，不用愁什么，隨便找個工作也行，不工作也沒關系。李銳他爸早些年賣了幾套房下海創業，辦了家包裝廠，做得挺大，他反正是一直打算經手家業的?！?/br>
“你mama就一直沒再回來過？”聞驍問。

“嗯，”夏玨點頭，“她不會回來的，我覺得換做是我也一樣。畢竟這個地方，想離開很難?！?/br>
“怎么說？”

“就拿李銳來說吧，他五歲開始就在我們那一片當老大，因為當時他們家第一個開始做生意，也只有他家發了大財，從那時候起，他的人生計劃就是兩個字：長大。長大就能接他爸的班。還有凱哥，叔叔阿姨也是隨他做什么，只要他不離開這座縣城，不花大錢，不沾賭之類的?！?/br>
聞驍隱隱明白了他的意思：“……溫水煮青蛙?！?/br>
夏玨說：“差不多。那天跟著李銳的那幫人，錢飛杰，董巖，黃星澤……打球的時候你應該看出來了，都讓著李銳，因為他們要么就是沒工作，只管問父母要錢花——父母會給，但肯定不如他們花得快；要么就是外地人，在李銳家打工。所以就都靠李銳了。凱哥除外，他是閑不住，自己跑去找了個工地的活干?！?/br>
聞驍聽了，覺得確實就像夏玨說的，這樣的生活不能稱之為好，但也不能說糟糕，至少衣食不愁。

“那你呢？”他問。

“我——想——離——開——”夏玨忽然抬高音量，放聲大喊。

聞驍被他嚇了一跳，皺眉低喝：“干什么！別吵到人家！”

附近的居民房燈都暗了。

夏玨不聽，甚至從石頭上站起來，朝著山里，朝著夜間的霧氣，朝著風吹去的方向，朝著許許多多的未知，又喊了一遍。

“我想走——”他雙手攏在嘴邊高喊，“我——要——離——開——去——上——?！?/br>
月光與夢，他漂亮的臉，挺拔的少年，是詩的畫面。

聞驍卻受不了他這突然的文藝細胞，轉過去，手臂一伸，扛麻袋一樣一把將人扛了下來。

與此同時，居民房有燈亮了，刺耳的聲音大罵：“哪家傻逼不睡覺半夜吼啥呢吼！就你有嗓門！”

“聽到了吧，”聞驍面無表情地對夏玨復述，“就你有嗓門？”沒意識到雖然姿勢不太溫柔，夏玨總歸是被他摟在懷里。

夏玨被扛下來的瞬間有些眩暈，隨后就意識到了。他撲上去猛烈抱住聞驍的脖子，緊緊的。

“……你這是要謀殺？”聞驍的聲音被悶在他胸口。

夏玨又說：“不敢?！辈簧岬厮砷_他，人還是跪在他腿上。

聞驍被硌得疼，想把他扔下去，但夏玨一直望著他的眼睛，神色還帶著剛才放聲大喊過后的興奮，像是有話要說。

“干什么？”聞驍問。

夏玨右手食指比在嘴前，“噓”了一聲。

聞驍于是沉默。

夏玨一笑，捧起他的臉，嘴唇倏地落了下去。

野狐28

凌晨一點。

聞驍猛然驚醒，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和夏玨就這樣在山腳下睡著了。

夜里風涼，夏玨像只小動物一樣縮在他懷里，黏著他，而他貌似是腦子斷片了，有點記不清之前發生的事。

夏玨又要吻他。

——然后呢？

聞驍低下頭，看見夏玨的嘴上像是有傷，一副被暴力蹂/躪過的樣子，破了，微腫，慘兮兮的。

之前有嗎？有人打夏玨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