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不去公司?！?/br>
戚時安撫著沈多意的后背：“工作的事不用管，專心照顧爺爺，怎么住這種多人大病房，床位不夠嗎？”

“嗯，沒預約，騰不出單人病房了?！鄙蚨嘁饨o沈老掖了掖被子，“等等看能不能轉院吧，也不知道爺爺什么時候醒過來?！?/br>
夜深了，病房里越來越安靜，只有呼嚕聲和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沈老安詳地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和平時睡覺的樣子沒什么不同。

戚時安在走廊打電話，打完沿著走廊到了拐角處。他在自助飲料機上買了兩瓶水，聽見拐角那邊沈多意正在和醫生談話。

“患者上一次犯病是什么時候？”

“上一次，都二十年前了?！鄙蚨嘁饣卮?，“醫生，這次心梗是什么原因，搶救過來后是不是就沒事兒了？”

醫生說：“心?；颊呙磕甓荚谠龆?，而且還有年輕化的趨勢，搶救過來的很多，也有送來不及時或者情況嚴重的，我們回天乏術。老爺子已經八十了，身體情況也不算好，反正建議家里做好各方面的準備?！?/br>
沈多意自欺欺人地問：“……做什么準備？”

戚時安從另一邊拐過來，上前搭住沈多意的肩膀，勸道：“別這樣，咱們別讓醫生為難?！彼f完沖醫生說道，“病人醒了以后能轉院嗎，這邊的環境不太好?！?/br>
醫生回答：“情況還可以的話就沒有問題，老人確實需要良好的休息環境?！?/br>
“謝謝醫生?！钡柔t生走后，戚時安轉身把沈多意抱進了懷里，他一下下順著沈多意的后背撫摸，另一只手輕輕捏著沈多意的后頸，“我聯系了軍區總醫院的一個叔叔，等爺爺醒了就辦轉院?！?/br>
沈多意聲兒都變了：“醫生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

戚時安如實回道：“多意，這種病沒人能預料什么時候再次發生，也沒人能保證下次還能及時搶救過來，所以醫生才那么回答你。爺爺年紀很大了，他經受的病痛許多老人同樣在經受，你不要鉆牛角尖，看開一點?！?/br>
沈多意很費力地組織語言：“我沒有鉆牛角尖，明明前不久咱們還帶他出去吃飯，你那晚來我家，他還給你看生辰八字。我早上走的時候他照常跟我抬杠，他發病之前還載著毛毛去公園坐了轉轉馬?！?/br>
“可是他，可是他現在躺在里面?！鄙蚨嘁獍哑輹r安推開，他退后兩步倚靠住墻面，“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醫生說讓我做好準備，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準備，我不知道……”

戚時安走近一步：“多意，當年大爆炸發生的時候，你在哪？”

沈多意眼神發怔：“我在街上和費原玩兒?！?/br>
戚時安又問：“那你當時開心嗎？”

沈多意的眼睛已經紅了：“開心?！?/br>
肩膀被抓住，疲憊無力的身體不至于從墻面上出溜下去，沈多意凝視著戚時安的眼睛，蹙起眉毛的一瞬間流下了兩行眼淚。

戚時安對他說道：“事故發生之前你是開心的，你沒有想到會發生那場意外。一個人被診斷出絕癥前也在正常地活著，不會提前幾年就開始以淚洗面?！?/br>
“幸福的生活發生不幸的意外，根本就沒有為什么，有的只是當事人的不想面對和無法接受而已?！?/br>
沈多意抬手在臉上蹭蹭，他知道不想面對也要面對，無法接受也只能接受。

戚時安伸出手掌：“這次，我陪你一起面對，一起接受。你要堅強一點，起碼讓爺爺放心?！?/br>
沈多意把手放在了戚時安的手掌上，他被再次拉進了對方的懷抱。都說很多老人熬不過一整個冬天，可現在連深秋都沒到。沈多意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要不是身前的胸膛格外溫暖，他真的很想一了百了。

對他而言，二十年前的事故是一場噩夢，如果沈老離開，等于讓他把噩夢再做一遍，夢醒后，他就徹徹底底是個孤兒了。

兩個人徹夜未眠，沈多意在床邊守了整晚。天快亮時，沈老終于轉醒，渾濁的雙目緩緩睜開，張張嘴只能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低鳴。

沈多意拿棉棒和吸管給沈老喂水，戚時安立刻按了呼叫鈴，醫生來后給沈老做了檢查，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緩了兩個多鐘頭后，沈老終于能說出話了。

沈多意伏在床邊：“爺爺，你想要什么？”

沈老半闔著眼睛說：“要你放心，就成?！?/br>
沈多意緊抿著嘴唇點點頭，然后伸手捋了捋沈老干枯灰白的頭發：“我放心，你也放心，醫生說沒事了。等會兒咱們轉到軍區總醫院去，那邊有單獨的病房?！?/br>
戚時安也俯下身來：“爺爺，你再睡一會兒，時間還早?！?/br>
沈老望著他：“小戚也來了，麻煩你?！?/br>
天大亮后，軍區總醫院的救護車來接沈老轉院，沈多意坐在車廂里陪著，戚時安開車在路上跟著。

高級病房安靜又寬敞，沈老喝了碗米粥才躺下，輸上液后又閉上眼睡了。戚時安和沈多意挪到外間的客廳吃早飯，兩個人都頂著黑眼圈。

“再吃點，你昨天晚上就沒吃?！逼輹r安把糖餅掰成小塊泡進豆漿里，弄了滿手油，“聽話，我洗完手回來你得吃完?！?/br>
沈多意妥協道：“哪能吃那么利索?！?/br>
戚時安站起身朝外走：“我去外面的水房洗，順便打壺熱水，夠你吃完的?！?/br>
他開門出去洗手，洗完沿著走廊往回走，樓下就是花園，隨便一瞥竟然看見了游哲。游哲拿著份檔案袋，行色匆匆地走了，估計是做了例行體檢，抽空過來拿結果。

沈老一點點恢復著，但這種突發性病癥誰也說不好下次是什么時候，所以沈多意始終提心吊膽的。期間他把文件都挪到了病房來做，護工能幫助他減輕一些負擔，但無法令他完全放心。

又一天過了大半，沈多意看看時間，問戚時安：“你今天是不是有會要開？”

戚時安應道：“是，不過我想往后順延一下，等會兒不是要會診么?！?/br>
“我在這兒就行?！鄙蚨嘁庾诓〈策?，腿上放著電腦，“你做得很多了，別再耽誤其他事兒了。我這邊把方案已經發給了客戶，爭取明后兩天抽時間回公司約談一下?！?/br>
戚時安想了想：“發章以明的郵箱吧，讓他去談。情況特殊，他會樂意幫忙的?！?/br>
沈多意每天陪床照顧，偶爾抽空回公司處理工作，基本沒有多余喘息的時間。但沈老在一點點恢復，哪怕只是從臥到做，都令他的意志也跟著一點點增強。

“爺爺，手疼不疼？”

因為每天都要輸液，沈老的手背上扎著留置針，他靠坐在床頭上擺擺手：“不疼，我也不難受，你別老供著我似的?！?/br>
沈多意攪動碗里的蛋羹，說：“誰供著你了，你以為自己是菩薩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