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見了一雙锃亮的尖頭皮鞋。隨后，是與他身上這件別無二致的銀灰西裝。裴洵邁出車門，在一旁站定，微微躬身，向車內伸出了手。

李津將手放在他手心，輕輕巧巧地鉆了出來，站在他身側。她今天穿了身亮橘色的長裙，愈顯得肌膚瑩白，青春逼人。裴洵低頭向她微笑，她亦抬眼望去，兩人立在一處，一樣的修長高挑，一樣的年輕貌美，遠遠望去，如天造地設，珠聯璧合。

紅毯的另一端，周念望著他，微微蜷起手指。

許莉已預先向品牌公關確認過，沒有其他明星借了和他一樣的西服，不會出現“撞衫”這樣尷尬的事。她卻忘了，有些人從來是無需外借的，每季的新品圖冊即會提前送到他們手上，供他們置裝——比如眼前這位。

如果說這身衣服穿在周念身上是文雅，在他身上便成了雅痞。裴洵在西裝下穿了件淺色襯衣，少系了頂端的兩顆紐扣，僅用素黑的領帶攏著，露出一截白皙的頸側。一月不見，他的頭發長了些，有幾綹碎發垂在了肩上。和一旁盛裝的明星不同，看上去，他像是隨意披了件外套便出門了，舉手投足間，卻盡是瀟灑氣度。

他牽著李津，向他們而來。臨到周念面前，好像才發現了兩人身上的巧合，抬眉笑了。

而周念只看著他。

“裴少！周念！”有位攝影師高聲喊道，“站近點，一起拍張照吧！”

這句話一被拋出，立即有人笑著應和。本已退到場內的劇組，再次成了目光焦點：所有人都在看著，無數長槍短炮直轉過來，正對他們，準備捕捉難得的撞衫同框瞬間……

這時應該做什么？周念下意識看向裴洵，正對上那人微笑的眼睛。

他甚至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而裴洵已走了過來。

像聽到了一個再自然不過的要求，裴洵笑起來，站到了他身后。他們離得太近了，間隔不過兩三厘米，或是更短。衣褶接著衣褶，彼此呼吸相聞。從兩列攝影師的角度看來，仿佛他正懶懶倚在周念身上，姿態親密無間。

周念：“……”

“好！”先前那位攝影師朝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裴洵于是笑了笑，側身離開。

四周都有人歡呼起來。有新嘉賓踏上紅毯，高分貝的音浪再次響起。

而這些都像另一個世界的事了。海潮般的喧嘩吵鬧里，周念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一響接一響。

送李津走完紅毯后，裴洵便先行入場。劇組五人在贊助商的廣告板前簽了名，一同微笑合影，才向會場走去。這次承辦晚宴的酒店正是裴洵長期租住的那一座，為了今夜的盛會，處處都點綴著各類花藝，淺色的繁花團團壘著，間隙藏了忽閃的熒燈，人行在此間，如同踩碎了萬千星光。

那之后的事，都像晃過心上的水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嘉賓來齊了，主辦方說了些客套話，忽遠忽近的樂聲，暗了又亮的燈光，都像一層緩緩鋪開的背景布。流動的賓客，穿行的人群，俱化在虛無的模糊中，只余目光里的那個人獨自清晰。

晚宴以自助餐的形式進行。他看見裴洵在一旁支著餐盤，李津往里邊不斷壘著食物。她一直跟著他，像條甩不開的小尾巴。裴洵偏著頭，專注地聽她說話，是恪盡職守的情人，也像溫柔耐心的兄長。直到有人上前向李津搭話，他才點頭離開，獨自走向吧臺，要了杯紅酒。

主廳的燈光極有分寸地停在他身前。裴洵背對著他，倚在吧臺邊，晦暗的光影鋪落下來，在他身側曖昧地融為一線。

他就這樣藏在角落里，小口抿著一杯酒——除了一直注視著他的周念，似乎沒人發現他已隱入了人群之外。

他的心臟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如果我現在過去……

而這個念想只是剛剛冒出了頭。他甚至還未來得及起身，已有人搶先一步。

林宸端著酒杯，不緊不慢地踱到裴洵身邊，臉上帶著笑。

第16章

——他甚至不知道林宸也在這里。

林宸的指間捏了一杯酒，隨步伐輕輕晃蕩。他靠近的動作帶著自然的殷切，并不過于急迫，卻足夠讓目標感知到他的意圖，每一步成了撩撥。于情場老手而言，一場成功的調情，在目光交匯時就該開始了。

于是裴洵側過臉來，看向他。

林宸學著他的動作，手肘支在吧臺上，微傾著半邊身體。從周念的角度看去，裴洵被他擋住了大半，像是罩在他的陰影里。

周念站起身。

“念哥？”李津端著盤食物，回到桌邊。

“沒事?！彼鹆艘宦?，仍死死盯著那邊——林宸像是說了句俏皮話，裴洵彎起嘴角，很客氣地笑了下。他維持著對人一貫不出錯的禮貌，神色溫和，林宸說話時，便專注地望向他。不過分熱情，也絕不使人感覺疏離。

而林宸顯然是不滿足于此的。他不著痕跡地向前湊近幾寸，越過了起先精心控制的距離?；璋惦[蔽的角落里，他低著頭，裴洵側身靠在一邊，兩人的姿勢相當微妙。

就像在接吻。

李津睜大眼睛：“念哥！香檳！”

她叫回了周念的魂。手邊的郁金香杯被他碰倒了，淺金色的酒液滴滴答答地順著桌緣淌下。他扶正酒杯，扯了兩張餐巾，隨便往上一覆，又立即看過去：

有人上前了。

來人是宋宇真。他沒端著林宸那樣的架子，徑直走過去，手搭在裴洵肩上。比起林宸不動聲色的靠近，他與裴洵顯然親密得多，三人站在一處，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宋宇真與裴洵間自然沒什么要人較真的關系。他的到來，總算打破了此前二人間無形的曖昧。林宸識趣地向后退了一步。

像是罩著他的殼忽然裂出一條縫隙，空氣再度流動起來。他又能呼吸了。

李津為他重新倒了一杯酒，推了過去。周念只僵在那兒，甚至沒注意她的動作。

順著他的目光，李津向后看了一眼：“啊，裴少和宇真……另一個人是誰？”

“你……叫他什么？”周念一怔。

“……嗯？你說誰？”李津沒反應過來，“誒，那個人走了?！?/br>
有宋宇真站在一旁，先前的氣氛立即蕩然無存。林宸當然不能若無其事地繼續搭訕，陪聊了幾句，告辭先走了。他走向外廳，似乎是要去洗手間。李津收回眼神，發現身邊的人居然隨即跟了上去：“念哥？你去哪？”

周念沒回頭，向她擺了擺手。李津滿眼疑惑地轉過頭，問身邊的陳安如：“他今天好奇怪，這是怎么了？”

“年輕人么，”

旁觀了一切的影后只是笑。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得意味深長：“都是護食的?！?/br>
剛走進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