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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嗎?”孟春水眨了眨眼,“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師,有什么對不起我嗎?”“別這么說,”張誠已現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促狹,“其實兆阜也覺得對不起你的……但他這個人,你也知道,就是那副死德性,對誰都這么別扭?!?/br>孟春水點了點頭,微笑道:“看來您很理解他。對了,他特意在朝陽那邊建了個美術館,叫做‘誠城’,這兩天展品已經弄得差不多,馬上就能開業。這您知道嗎?”張誠聞言竟有些羞赧,這種少年似的表情在他臉上的皺紋間顯得格格不入。只聽他說:“我知道的,兆阜都跟我說了,如果到時候開業后他身體好一些,可能會帶我去,要不到時候你也一塊去看看?”孟春水低頭飲茶:“我就算了?!?/br>“孩子,我知道你對我們兩個一直是有心結的,但你爸爸腦子里已經長了那個東西……他可能以前千錯萬錯,但都不至于你在他最后這段時間都還在恨吧?盡量多跟他親近親近,人老了,就越放不下小一輩?!?/br>“千錯萬錯?您知道他做過什么?您覺得他有什么錯?”“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你能跟他親一些,好歹彌補一下兩方的遺憾……畢竟等他哪一天真的不在了,想親近也來不及了對嗎?”張誠好似沉浸在某種一笑泯恩仇的幻想之中,說出的話在孟春水聽來是何等的幼稚可笑,可他卻繼續說道:“老師不知道這些備份的內容是什么,對你來說又有什么意義,但老師很高興能夠幫你這個忙。如果到時候你能一塊去美術館,老師也會非常高興?!?/br>是嗎,孟春水仍看著那位張老師,臉上是萬分誠懇的笑容,心里卻冷冷地想,如果你知道幫我的后果,知道那個美術館是怎么來的,又會讓孟兆阜落到什么下場,你還會高興嗎?但也怪不了誰,只怪你跟孟兆阜在一塊這么多年,仍然不清楚他是什么東西。無所謂了,孟春水想,反正自己是高興的。那天孟春水下班回家之后,把那些備份依次檢查后燒毀,又將四年來收集的賬本憑條等等一切證據在一個小密碼箱里收好,鄭重地撥通了自首的電話。然后他便坐在茶幾前的地板上,掃視這屋里的一切,內心出奇地冷靜。這一幕他已經計劃了整整四年,怎么可能不冷靜。就要走了嗎?這一走,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來,大概到時候這屋子已經被房東清空了吧。不過凡是值得留下的東西,他早已經寄到趙維宗那里去了,剩下的全是他自己的東西。而此時此刻,他對它們的去留,已經毫不在意。等待紀委的人過來帶自己走的過程,竟比他想象中要輕松很多。整整四年,孟春水始終在忍耐,他做了證人同時也做了共犯,那么現在,他要迎接自己的結局了。在所恨之人面前裝出乖順的模樣,又干盡自己所厭惡的事情,最后被法律“公允”地處置,對孟春水來說甚至是一種解脫。只因他的目的終于即將達到——法律對誰都是公允的,孟兆阜將被這密碼箱里的確鑿證據打進牢獄,直到死。同時身敗名裂。是啊,這箱子里記錄的數目,已經不足以拿“千萬”來計量,尤其是美術館建成之后收購的那些不菲藏品,孟春水曾經眼睜睜地看著賬款如流水一般從公司的賬目下劃走。時機已然到了這種地步,縱使他孟兆阜有再大的手,也遮不住天了。這是他咎由自取。就快了,馬上了,明天早上,或是今夜,孟兆阜在療養院里醒來,看見紀檢的人,也看見他即將面臨的下場,會驚恐得發瘋吧!會想恐怕沒機會陪心愛的老情人去美術館了!會大罵自己的兒子是畜生吧!竟敢背叛、算計他!想到這兒,孟春水竟笑了出來——他曾默默對趙維宗許諾,一定會徹底地復仇,他要讓叫自己“兒子”的那個男人嘗盡失去一切的滋味。如今,他即將兌現承諾。此時此刻,趙維宗應該還在東京找自己吧?說實話,昨晚得知那人真的把他的話當了真,去日本找人時,孟春水的心尖上確實又被開了道口子,可他現在卻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至少消息不會那么快傳過去,他希望趙維宗過段日子再回來。他希望自己最好就這樣無聲地從那人生命中消失。其實早該這樣的吧?自己若是沒那么自私,早消失幾年,那人可能已經習慣了,也不至于受現在這種苦。只可惜現在不是櫻花的季節,他曾經答應帶趙維宗去東京看櫻花的諾言,終究是沒能實現,可能也再沒機會彌補了。恍惚間,孟春水好像看見趙維宗正站在陽臺上,身后是阜石路和玲瓏塔,正回過頭來對他著笑,就像一個影子。孟春水愣了愣,那種剜心的疼痛就在一瞬間再次回到了身上——我偷生的、罪惡的幾年??!我明知結局,卻因貪戀你的溫暖,把你拽入泥沼,而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隱瞞你、欺騙你……我放不下你。他又猛地想起昨夜趙維宗抵達東京時給自己打的那個電話,那人風塵仆仆,用孩子一樣的語氣對他說:雪好大,你多穿點!北京昨夜也落了雪。他記得自己掛掉電話之后,好像是哭了,哭得好難受??尥曛竽??他聽趙維宗的話,翻出最厚實的衣服套上,可還是覺得很冷。孟春水突然覺得自己無法在這屋子里冷靜地繼續待下去了,他想來抓自己的人怎么還沒來?正這么想著,手機卻自顧自地響了起來。未知號碼。孟春水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了接聽鍵。結果聽到的第一句話,就差點把他好不容易保持的冷靜,像擊碎魚缸一樣,打成滿地的渣。有的事情,你做之前好像已經看見了結局,但你仍是會去做它,義無反顧。趙維宗把這類狀況稱為“命該如此”。因此當他失魂落魄地坐上回國的早班飛機,默默對羽田機場大樓上的積雪道別時,心里甚至算得上坦然。他想自己終究是可笑的,來趟日本,待了一夜就走,這果然是徒勞之舉,但他并不后悔。畢竟人人都只活了一次,對當下干的事情、做的決定,沒人能說出對錯。他只是覺得可惜,一萬分的可惜。哪怕跳脫出自己,以一個外人的身份看他和孟春水的那段感情,他仍然可惜。能做的,都做過了。能說的,早已說了百遍。可是,日本其實是很遠的。于是現在只能拿句“命該如此”,來做蒼白的自我安慰。他想:這世上,有陰差,有陽錯,人好像總是難以抓住自己的命運,可這到底是為什么???他可真委屈。回到北京的土地上時,已經過了中午時分。趙維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