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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伴了。他又回博物館做起了講解的兼職,可發覺過年前人連旅游參觀的興致也淡了,每天他跟幾個同事就在那高墻巨柜間溜達,對著一群千年的老物件,相顧無言。二零零四年的隆冬出奇的冷,雖然沒下過一次大雪,可單單是那風就刺骨得要把人身上的皮rou都刮下來。暖氣也是半死不活的樣子,趙維宗獨自一人躺在雙人床上,穿著孟春水留下的睡衣,還裹兩層被子,仍覺得非常冷。早知道就不給他洗那么勤快了,好歹還能留下點味道……我現在都快記不起他身上什么味了,買的風油精怎么也都跟他以前用的不一樣?迷迷糊糊睡著之前,趙維宗總是這樣想。臘八節的時候他又回了趟方家胡同,他不知道這回會是什么情況,怕擾了家人吃年夜飯的興致,特意提前了兩天。果不其然,母親不肯見他,父親也叫他快走,帶去的牛奶和海參照樣和他一樣被掃地出門。但這回趙初胎追了出來,默默跟著他,一直走到胡同口,像有什么話想說。趙維宗看著眼前只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少女,想起她以前看企鵝還需要自己抱的模樣,很多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他從口袋掏出那根項鏈,給meimei戴上,語氣輕松道:“爸媽身體沒出毛病吧?”“沒有,沒出毛病?!壁w初胎吸了吸鼻子,指尖輕輕地搓著那顆紫色的水晶。“我確實挺混蛋的,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爸媽了,他們身體沒出毛病就好,暫時當沒我這個兒子吧……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只能暫時欠著他們了。你幫哥好好照顧他們,有什么做不了的就找我,我偷偷過來?!?/br>趙初胎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哥你準備堅持嗎?”“當然,”趙維宗頗欣賞地看著項鏈在meimei脖頸上閃閃發光,柔和道:“你哥比較笨,要是認定了一個人,可能天打雷劈也改不了?!?/br>“你真就不會喜歡上姑娘啦?”“其實這事兒是這樣的,我喜歡的是孟春水,和他是男是女沒什么關系。如果他是女的可能一切都好辦了,但偏巧他是男的,可能這就是老天爺給我安排的考驗。而且我這樣的,要是去禍害哪家姑娘,也是不負責任對嗎?”“春水哥哥跟你來了嗎?現在他在哪兒呢?”“我沒讓他來,你想他啦?”“有點吧,但我更想你?!?/br>“傻丫頭,以后想哥了就打電話,我再忙都肯定來陪你?!?/br>趙初胎眼眶突然紅了:“哥,都是我不好,我沒提前告訴你,當初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爸媽突然間就知道了,我還來不及……”“哎你哭啥,我meimei以前可不是哭包啊,而且你就算提前告訴我了,我不也得自己回來面對嗎?頂多是提前幾天練練厚臉皮神功,好挨揍的時候沒那么疼?!?/br>“不是,其實當時我一直沒想好怎么跟你說……其實爸媽本來不應該知道的,但楊jiejie就突然間,突然間就說出來了?!?/br>“誰?”“楊遇秋,就是那個老來咱家幫忙的jiejie?!?/br>趙維宗皺起眉毛:“當時怎么回事?”“就是當時她來幫媽刷鞋,刷完之后不知怎的,mama就要把祖傳的玉鐲子給她,然后楊jiejie拒絕了,說什么您兒子不會娶我的,快收起來吧……”趙維宗大大地震驚:“咱媽為什么會覺得我要娶她?”“我不知道呀……媽以前就老這么說,說你找不著女朋友,干脆畢業了就把小楊娶過來,然后那回她就問為什么拒絕,還跟楊jiejie說,說她早晚都是趙家媳婦。楊jiejie就突然間像瘋了似的,特別特別激動,當時就把你的事抖落出來了,跟mama說您兒子喜歡男的,具體是誰您自己問他吧什么的?!?/br>趙維宗哭笑不得,心里只剩下索然無味——那一刻他確信自己就活在一個笑話里。他幫meimei擦了擦眼淚,盡量平靜地說:“好了,你快回去吧,羽絨服都沒穿別凍著了?!?/br>然后便拎著禮品盒轉身走了。“哥!”趙初胎在后面叫他,“我支持你,永遠!你跟春水哥一定得好好的??!”“好好學習,別叫爸媽cao心,我們沒問題的?!壁w維宗回頭沖她笑了一下。趙初胎站在原地,咬著嘴唇,眼淚不住地落下來。不知怎的,她覺得世界上好像沒什么比眼前的背影看起來更孤單了。如果放在以前,趙維宗一定會打電話質問楊遇秋。他甚至會恨她,非常恨的那種??涩F如今他不無驚訝地發現,自己內心竟然非常平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就好像是海面結了一層冰殼,任憑底下如何洶涌,你站在岸邊看,什么也看不出來。他深諳人閑就瞎想的道理,于是把自己安排得很忙,盡管博物館過年也放假,他就在家里背書,順帶噼里啪啦地弄那些短信小游戲,繼續賺著他的外快。頭一次自己一個人過年,趙維宗以為很快也就過去了,自己頂多有點凄涼,但肯定也受得住。畢竟自己心里已經皮實得不能再皮實,可意外還是發生了。年三十夜里,家里居然停電了,電視里的小品戛然而止,整個出租屋陷入濃稠的黑暗和寒冷之中。本想打電話給維修隊,可又想著人家不過年嗎?趙維宗只能對著微波爐里熱了一半的剩菜發愁,最后決定靠在窗前看會兒煙花。然而校園已經空了,附近硬是一個放炮的也沒有,只能透過窗前的枯枝往很遠處看。趙維宗打開窗戶,發現硫磺味也稀薄。不知是因為停電還是都回家了,四周的公寓樓竟沒有一扇窗戶亮著燈。月亮也看不見。突然之間,一種極度的寂寞涌入了趙維宗心里,連帶著這些天一切的苦悶委屈一同決堤,強勢得讓人不知所措。趙維宗想要自救,顫抖著雙手拿出手機,來回在通訊錄翻找,硬是一個合適的人也沒找到。楊剪?楊剪也不行。趙維宗對他jiejie懷有忌憚,于是連帶著他也在無聲中疏遠了。這時一個不知劃過幾次的號碼閃進他眼中。備注是:春水。趙維宗盯著看了很久。他有一套臨界線理論,并且素來是個挺慫的人,只要知道自己死狀不會太難看,越到生命瀕危的時候,他就越不掙扎。然而現在這感覺卻和過去的幾個月不同,他知道自己的臨界線已經來了,像滔天巨浪在眼前,而他只剩下最后一條命——邁出這步就不知死活,可倘若不邁出去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于是他按下了那個號碼,手也冰涼,心也冰涼。他想春水你可千萬別不接啊,讓我聽聽你喘氣就行,讓我知道我們幾年情分到底能否再換你半分鐘。第50章那段日子西部山地間大風刮得極烈,天上少見幾抹薄云。冬意迅猛,從不留情,高原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