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2
不知為什么,那一瞬間,他感覺天上仿佛有洪水般的云流過。他抱著孟春水,像抱著一團幻象。仿佛有個充滿迷惑性聲音告訴他,如果他們長久地四目相對,山石就會迸出閃電,如果十只手指相觸,水里就會流出巖漿,如果目空一切放聲大哭,天上就會落下金色的仙鶴。趙維宗有些發暈,唯一確定的是,有一具鮮活的身體正在他懷中,而他們周身除了空氣什么都沒有,與世界上的所有都無關聯。這么想著,血都沖進腦袋,如晴天一道霹靂,正中趙維宗眉心。然后——他意識到,他可恥地意識到,自己硬了。所有人都發現,趙維宗今晚不太對勁。天黑了才回家,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吃了長壽面就早早躲屋里睡覺。“怎么回事啊,跟丟了魂似的?!壁w母站在他臥室門口道。“沒怎么?!?/br>“你要是受了欺負,那就自己欺負回去,要是做了壞事,那就乖乖給人道歉認罪,別回家給我們甩臉色,”趙母撇了撇嘴,“我兒子就得爺們點?!?/br>說罷她就帶上了門。趙維宗覺得很憋屈。他一想自己白天干的丟人事兒就頭痛,像往撓破的蚊子包上灑風油精一樣不自在。的確,那“驚天一硬”實在是太過始料未及了,首先,他對孟春水并無不好的想法,誰知道當時哪根筋抽了呢?其次,抱著春水時那種刺激的、仿佛幻想的快樂,更讓他不安。但他最擔心的還是孟春水的想法,當初轉來北京就是因為“同性戀”這個謠言害的,現在自己搞了那么一出,春水不會又跑了吧?那人一向是心思不往外露的,回來的路上還跟自己大大方方地開玩笑,可趙維宗不信他沒感覺出來。他越是若無其事,就越讓趙維宗心里發虛。思考了很久,腦子還是一團漿糊,趙維宗最后在悔恨憂慮的復雜心情里睡去了。但那夜里,他這很少做夢的人,竟做了個長夢。又夢見自己摟著孟春水跳崖,沒有任何防護,也沒有任何其他的人,在一座更宏偉的、松風涌動的山頂,往下看則是無窮的林莽和山海。天上是紫紅的夜色,有深藍的日落。他看見春水目光很亮,神色很從容,就好像在進行什么儀式。夢里是沒有恐懼的,卻也了無牽掛,好比他是林中一鶩,就那么一屏息,一振身,再一躍而下。然后他們穿越比海更深的叢林,接近地面的一刻,竟又落入白天所見大湖,立刻被洪流所沖散。放眼皆暗流,湖里有碧綠水草和guntang熔巖,沉到湖底發現下面還有湖底。趙維宗覺得要窒息,但這密不透風窒息中又帶著某種奇異快感……他隨波逐流,卻又奮力扭動,直到最后終于浮出水面,才發現孟春水已經站在天上的云上了,飄飄悠悠就要向太陽飛去,跟個神仙似的。而他自己卻找不到岸,更沒法憑空飛到天上去,于是看著春水像風箏斷線風箏似的飄遠。你怎么飛了,你會走嗎?趙維宗漸漸望不到他,覺得四周妖風陣陣,遂悻悻驚醒。醒來發現天還沒亮,迷迷糊糊覺得褲襠那塊感覺不對,一摸滿手濕涼滑膩,開燈一看白色棉布褲衩上都是精斑。我日。他立刻不想睡了,覺得動彈不得,心臟跳得發虛,就那么坐在那兒,呆了很久。然后起來換好褲子套上t恤,洗干凈褲衩,又給他奶奶把粥熬上,才想起今天還得走隊列。出門的時候天仍然沒亮,太早了,可他就是想走。不像以往,他沒等春水一塊。自行車的鎖鏈在還沒睡醒的胡同里發出寂靜的聲響。趙維宗騎車走在路上,看見天光把北京城慢慢照醒。此刻他腦子里只有一個人。走著走著,又像突然間明白了什么,他想自己恐怕逃不掉了,他沒法忘記夢里的感覺,更沒法忘記白天令人目眩的八達嶺??赡苁且驗橄聣嬘袝r會令人產生飄然欲飛的感覺,比如蹦極,坐大擺錘,跳崖自殺。再比如墜入愛河。他恐怕是真的愛上了春水。這想法透著非常危險的氣息,又時刻吸引著他去想,以前讀,哪位作家形容此感覺為“一具向你招手的美艷尸體”,恐怕是再貼切不過了。趙維宗又想,如果自己現在回去,春水應該還沒醒呢吧,在等我叫他起?還是會像有時候那樣,磨磨蹭蹭在里面擦小日本造的防曬霜?平日里那人煞有介事地說不擦防曬會被曬傷,還要往自己臉上蹭那娘們玩意時的模樣,就在他腦海里一刻不停地演繹著,如同活了一樣。趙維宗朝著天空大吼一聲,然后把車停在路邊,自己蹲在馬路牙子上發起呆來。第06章關于八月的記憶總是熱烈又短暫。太陽升得很早,落得很晚,遙遙照著沸騰大地,中間夾一個似乎永無大事發生的冗長白日。二十世紀的最后一個八月除了格外的熱之外,并沒有什么不同。臨近開學時,北京四中準高二學生的隊列訓練場地改在了長安街上,與北京市其他十三所中學一起,開始了學生方陣的合演。那是一個17排的巨大方陣,里面塞滿了耷拉著眼睛的學生,以及沖鼻的汗臭——盡管每天都是太陽落山后才開始練,可八月的傍晚如果沒風,殺傷力并不比桑拿房差。這一練往往就練到晚上十一二點,趙維宗總覺得腿腳都沒什么知覺,腦子也混沌得很,水喝多了又覺得自己像個灌滿水的大氣球,又沉又疲,唯有放了水才能得到解脫。每練兩小時才能休息一會兒,還得慌慌張張跑過半條長安街上一趟廁所的安排實在是太煎熬了。不過,也不是全無趣味,尤其是對于趙維宗這種擅長找樂子的人來說。他被分到了整個方陣的最后一排,每次烏央合練完,前排總有那么幾個倒霉蛋掉下點東西,于是作為“殿后尖刀排”的光榮一員,趙維宗經常撿到那么幾雙鞋、幾塊手表。撿到總不能扔那兒吧,得集中堆在一塊,再等到天很晚很晚,其他學生是家長接的接,自己走的走,一窩蜂似的差不多沒影了,他和幾個同在最后一排的“幸運兒”,就得捧著戰利品去找老師,做拾金不昧的好少年。其實捧臭鞋晚回家更談不上什么趣事,但如果每次和老師說了再見之后,轉頭就能看見孟春水遠遠地朝自己走過來,這對趙維宗就算得上美差了。孟春水從八月中旬開始就被拉去參加物理奧賽夏令營,美其名曰夏令營,趙維宗管它叫集中營。其手段十分之變態,每天就看見春水在家里抱著大學課本自學,草稿紙則是按沓用的,晚上去夏令營,名師一大堆,就是不講課,唯一的活動內容是瘋狂做題,做到十一點才算結束。照理說到這會兒腦細胞都死得差不多了,該回家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