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憫雙眸蒙著的那層霧氣倏然散了,漆黑的眼珠像是擦凈的琉璃,瞬間有了一層光亮。緊接著,他眉心一動,磨著銅錢的手指一收,真正醒了過來。他神智清醒的剎那,余光暼到臉側有什么東西動。他下意識一轉臉,剛巧和預謀“下口”的某人打了個照面。玄憫:“……”薛閑:“……”默然無語了片刻,玄憫終于還是問道:“你在做什么?”薛閑:“……”總不能說比劃著怎么下嘴吧?或者,借你腦袋照一照我的牙口?不行,這種明擺著找茬欠收拾的話還是算了吧。薛閑懟起旁人來無所顧忌,對著玄憫還是得掂量一下的,畢竟……某種意義上,這禿驢仿佛生來就是治他的。這孽障腦中風云變幻了幾番,最終還是干巴巴道:“打個哈欠你也要管著?”這要是放在以往,玄憫冷冷淡淡的神色里定會透出些微“隨你鬧吧”的意味,可這會兒,玄憫的表情卻有些莫名沉肅,像是還未曾從某種情緒中脫身出來。“你擺著副苦大仇深臉作什么?方才叫你叫不動是怎么回事?”薛閑奇怪道。玄憫垂目看了眼手指吊著的細繩,又用拇指摩挲了一番那兩枚褪了銹皮變得油亮的銅錢,沉默了片刻后,將銅錢串掛回了腰間,淡淡道:“記起了一些事情?!?/br>“什么事?”薛閑下意識問了一句,說完他又懶懶補了一句,“當然,老規矩,你若是有什么不想說或是不方便說,可以當做沒記起來?!?/br>事實上,單是這么簡單問上一句,對于薛閑來說已經是破天荒的了。以他一貫的脾性,旁人的事都同他不相干,尤其是私事,好也罷,壞也罷,苦也罷,樂也罷,他都生不出半點兒探究的心思。旁人樂意說他便聽著,聽不聽得進去還得看心情,看得順眼的能容忍人家多嘴兩句,看不順眼的連聽都覺得費耳朵。而旁人不樂意說的,他絕對不會主動多問。但玄憫卻是個例外,對于玄憫的事情,他總抱有那么幾分探究欲。上回在客棧里盤問的那番話還有些其余考量,畢竟玄憫的身份來歷關系到當時他們的處境??蛇@次就不同了……這次沒有半點兒其余的考量,問這話,純粹只是因為薛閑下意識想知道,想聽一聽玄憫記的私事。只不過當他不過腦地問出口了才想起來,以玄憫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愿意跟人說這些的,于是才又補了后面的話,算是紆尊降貴地給玄憫搭個可下的臺階。誰知玄憫卻并沒有順著臺階而下,在薛閑面前,他似乎并不打算保持那份難以親近的疏離感和戒備。他抬眼盯著遠處茫茫白霧中的某個定點看了一會兒,似是在整理頭緒。過了片刻,才平靜地開口道:“不多,且十分零散,大部分是少年時候坐在案前抄經的場景,只是……”“只是什么?”薛閑見他略有遲疑地皺起了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那么令人愉悅的畫面。玄憫臉上露出了淡淡地嫌惡,“其中有兩個一閃而過的場景里,我手里拿著樣東西?!?/br>薛閑:“什么東西?”玄憫靜了一會兒,道:“像是人皮?!?/br>薛閑:“……什么玩意?”玄憫偏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重復道:“人皮,碎的。大不過掌心,小不足榆錢,有兩片略厚,其余均薄得很?!?/br>薛閑想過許多玄憫可能會拿著的東西,諸如木魚,紙符、書、筆墨、再不濟端個化緣的碗也是可以想象的,可人皮這東西著實有些超出預計了……“人皮?你看清了?”薛閑問道。玄憫點了點頭。“那……前因后果你可還記得?”薛閑琢磨著道,“興許是你拾撿來的呢?!?/br>不過這話說出去估計鬼都不信,人皮這東西是隨便能拾到的么?!路邊到處是這玩意兒還得了?但要說那人皮和玄憫直接相關聯……能和人皮扯上關聯,會是什么良善好事?玄憫身上雖然有著和普通僧人相異的氣質,可要說他真干出過什么殺戾氣太重的事情,又著實有些難以想象……也不對,薛閑冷不丁想起剛才玄憫半身布滿血脈痕跡的模樣,又想起早在很久之前跟玄憫還不曾這樣親近時,他自己還曾同江世寧說過:玄憫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氣質,像是霜鋒寒刃斂在了一層薄薄的素白麻之下,沉靜冷淡之中透著股硬質的銳利感,在必要的時候說不定是敢犯殺戒的……但這和殺戾氣并不一樣。薛閑琢磨著這些想法,兀自出了會兒神。直到片刻后回過神來,才發現玄憫正看著他,目光里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像是在等他開口說些什么。薛閑愣了一下,換了自然的語氣,問道:“那是何時的事?還是少年時候?”玄憫“嗯”了一聲。薛閑有些納悶:“你確信?前因后果不記得了,你是怎么記得是少年時候的?”玄憫攤開了手掌:“少年人手掌模樣不同,況且,我那時面前的桌案上還擺著抄的經書?!?/br>薛閑:“……”你抄經的時候捏著人皮是不是想氣死你們佛祖爺爺?不過說歸說,一說是少年時候,薛閑便更沒法將玄憫同什么殺孽之事聯系在一起了。一定是另有曲折吧?薛閑這么想著,拖著調子沖玄憫道:“與其在這里干想瞎猜,不如等你想起前因后果再說。你這剛解了銅錢禁制,就記起了一些場景,興許再解上一枚,就又能多想起一些,五枚全解了,沒準就徹底恢復記憶了?!?/br>這話不無道理。他們兩人都是干脆的性子,自然不會在這沒頭沒尾的一點兒片段上耗費太多精力。玄憫用手背拍了拍薛閑尊貴的龍下巴,道:“走吧?!?/br>薛閑愣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纏在玄憫身上呢,他不變回人樣,玄憫也走不了。他咳了一聲,招了風將二輪車扯了過來,于一片白亮之中變回人樣穿好了衣衫,重新做回了椅子里。他理著衣襟袖擺時,就見玄憫朝前邁了兩步,從埋龍骨的坑里翻出了幾根銅釘以及數張紙符。他用干凈的麻布將這幾樣東西暫且包裹好,收了起來,這才站直身體走回來。經歷過先前的撒手沒,回程路上,玄憫自然不會輕易放薛閑自己亂跑,而是穩穩扶著椅后的把手。只是目光落在虎口處時,他的動作略頓了一下。虎口被硬生生撕裂的傷已經愈合了大半,快要結痂了,估計再過個小半日,這一塊皮膚便會光潔無暇,好似從沒受過傷。只要略動一動腦子,他便能想起來薛閑是怎么給他處理的傷口。只是,龍涎這東西,是隨便能用的么……第55章舊鼓調(二)薛閑理好衣衫,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