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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他猛地搖了搖頭,將方才那古怪的東西從腦中晃了出去,心里暗道:定是趕了許久的路,犯困了,有些糊涂。這么想著,他又拎起酒壺灌了口酒。這酒不像是江南一帶釀制的,倒像是塞北來的,又烈又厚,一口下去,火辣辣的只燒心口。他打了一個激靈,手腳暖和了不少,干勁兒又上了頭。“呿——”疤臉男最后抬頭掃了眼,便一抽鞭子,驅使著馬匹繼續前行。在達達的馬蹄聲繞過這一層山道,朝更下一層走去,漸行漸遠后,趴在山道上的黑龍翻了個白眼,長吁了一口氣。真龍吐息可不是尋常人張口閉口間那么一點兒活氣,隨隨便便就能引起山間的狂風。為了掩蓋住動靜,讓疤臉男早點打消疑慮,薛閑剛才連氣都憋住了,一點兒沒喘,差點兒沒悶死過去。危機解除,這祖宗再次活泛起來,好像剛才貼著山道的那個根本不是他似的。就見他仰起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他尾部的玄憫,嗤道:“看吧,還得我親自出馬來給你收拾局面,若不是我反應及時,現在那疤臉就該跟自己的尸體面對面了?!?/br>好大的臉!“……”玄憫原本都打算給他把尾巴尖放下了,聞言又頓住了手,重新直起腰。他也不說話,就那么提留著那點兒尾巴尖子,冷冷淡淡地看著薛閑,大有一種“你再說一次我聽聽”的意味。薛閑看到那點兒尖子,恨不得把尾巴剁了:這礙事的玩意兒,縮小的時候被這禿驢成日捏在手里戲耍,恢復真身了,卻依然逃不脫禿驢的魔爪,要它何用?嗯?他垂目盯著玄憫,玄憫也拎著尾尖抬眼看他,不卑不亢,顯然在等他把不要的臉再拾掇回去。尾巴被玄憫拿捏著,既是身體的要害部位,又是他方才丟人的罪證,容不得他繼續厚臉皮。于是在對峙片刻過后,薛閑頗不甘愿地“嘖”了一聲,妥協道:“好好好,你厲害!”玄憫平靜問道:“誰收拾的局面?”“……”薛閑翻著白眼,半死不活地拖長了調子,“你——你收拾的,行了吧?差不多得了,撒手!”玄憫聞言,神色淡淡地彎腰松手,將這孽障不聽話的尾巴尖擱在了地上。薛閑只覺得跟這禿驢相處久了,大約得折壽。兩人因為這毫無必要的對峙耽擱了一些時間,等薛閑借著山壁遮擋重新變回人形披上衣服,再跟玄憫一起回到馬車里時,整個車隊剛巧走完了下山路,離前頭那個縣城也越來越近。外頭的天色越來越陰黑,估摸著已經傍晚了。“快要入夜了,還得多久才能進城?”石頭張朝布簾外頭張望著,這一路有驚無險,并沒有什么實質的損失,但他著實是不想再在這“鬼馬車”上多呆了,早點兒進城,早點兒分道揚鑣。“快了吧?!苯缹幹噶酥杠囃獾姆e雪地上,“自打行上這條道,你看這車轍印子都多了幾層,顯然離城門不算遠了?!?/br>石頭張眼巴巴地看了眼裝著干糧的包裹,咽了口口水,捂著咕嚕直叫的肚子,苦著臉問道:“咱們進了城能歇個腳么?弄點吃食什么的,餓得我心都慌了?!?/br>他這話音剛落,旁邊陸廿七的肚子也跟著叫了一聲。“你也餓了?”江世寧問了一句。陸廿七依然有著少年心性,他約莫覺得那肚子叫得他十分沒有面子,便垂著眼反駁道:“沒有,不是我?!敝皇钦f這話的時候,語氣又冷淡又倔,耳朵尖卻已經泛了紅。薛閑活動了一番久坐的肩背筋骨,懶懶道:“這雪左右也不會停,先前看那天色,興許晚上還會更大一些,反正車馬也走不快,早一點晚一點相差不遠?!?/br>最難伺候的這位都發話了,那便是同意了。至于另一位……江世寧他們瞄了眼玄憫,發現他并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那便和默認沒有區別了。過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后,車隊速度越來越慢,略顯雜亂的人聲依稀傳了過來。“到了!”石頭張興奮地直搓手,活似個大肚圓腦的灰蠅。他們途經的這座縣城叫做花枝縣。因為靠著江,離觀音渡又最近,所以它雖然位處安慶府邊陲,卻是個頗為熱鬧的縣城。只是這縣城格外小,在城內東西南北地繞行一圈,頂多花費一個時辰??杉幢闶沁@樣的小城,進出城門都有些規矩。薛閑以前曾在這處落過一回腳,沒記錯的話,這花枝縣對進城的人向來查得十分嚴,下馬開車門是最基本的,不論是路經的還是需要歇留幾天的,但凡外地的,都須得在進城門和出城門時登記在名簿上。果不其然,隨著幾聲簡短的詢問,車隊停在了城門前。一名守衛拿著名簿,正一輛馬車一輛馬車地清點人數。當他叩開薛閑他們這輛馬車車門,探頭進來清點登記時,眾人的臉色都瞬間變得有些古怪——就見這守衛半邊臉頰上涂了一大片厚厚的黑色藥汁,手背上也涂了一片,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頂著這頗為難聞的藥汁,守衛自己約莫也覺得不大自在,檢查得匆匆忙忙,只多看了兩眼玄憫,便合上車門揮手讓他們趕緊進城了。“他方才為何盯著大師?”江世寧不解道。“誰知道呢,興許他長得就不像個好人?!毖﹂e似乎對車外的景象起了莫大的興趣,看著簾外,頭也不回地隨口答道。眾人:“……”這車里看起來最靠譜的就是玄憫,這祖宗有臉說。疤臉男他們終歸還是好心,一直將薛閑他們送到了一間客棧門口,才和他們分道揚鑣。這戲班子似乎趕時間,半刻也不愿耽擱,自然沒有在這縣城中逗留的打算。“要租馬車,跟這客棧老板說一聲便行,花枝縣小,一根房梁掉下來,砸死五個人,能有三個人之間沾親帶故。老板有的是辦法幫你們尋摸一輛馬車,給他點兒勞苦錢便行?!卑棠樐信R走前還這般叮囑了一番。薛閑他們自然也不會白坐他們的馬車。只是這戲班子的人個個兒都是怪脾氣,給銀錢不要,非說冬月末這幾天他們連開臺唱戲都不收銀錢,何故要收這點車馬費。唯一會說點兒人話的江世寧跟他們推推搡搡了半天,也沒能成功將銀錢給出去,著實有些無奈。最終,還是陸廿七幽幽開了口:“別拉扯了,日后總能還上的?!?/br>他說著這話的時候,手指摸著他那幾根木枝,表情頗有些莫測高深。“你……算出些什么了?”陸廿七沒開口,只道:“總之,不會欠著的?!?/br>這小神棍說的話連薛閑都不會太懷疑,何況江世寧。戲班子打了聲招呼,便篤篤朝出城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