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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小的孩子從背后扯著紀鈞衣袖的情形,一切恍如昨日。“我自己親手養大的小徒弟,又哪舍得他離開我半步?!崩钅角鄧@了口氣道,“只這點,我倒和你一模一樣?!?/br>下一刻,這懶散女修的表情卻忽然變了。她直視著紀鈞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可你修的是無情道,本該云淡風輕萬事不掛懷。如此惦念起一個人來,可絕不是什么好跡象?!?/br>“紀鈞,我且問你。你當真把那孩子只當做徒弟?”她只說了一句,就叫那玄衣劍修冷然一瞥打斷了。那一眼極森然又極冷漠,仿佛這人已然成了一件沒有感情的物件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連見多識廣的李慕青亦狠狠為之一震。若是不在意,有何至于如此耿耿于懷甚至聽不得半句真話?無情道無情道,若是紀鈞壞了一顆心,他哪還修的是無情道?事情當真向著李慕青料想的最壞方向去了。那天命只從她指間輕盈而過,好似一縷清風一簇青煙,她無從阻攔無力阻攔。“事情如何,我心中自然清楚?!奔o鈞長睫只輕顫了一下,又漠然說,“我生滅災在即,縱有許多艱難亦能順利度過。倒是接下來的心魔災,卻有頗多劫難與坎坷?!?/br>李慕青第一次聽到這人服軟的話,心中不由驚詫了一瞬。就連這剛硬如劍從不彎腰的沖霄劍修,原來也只是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把劍。正是在這座小樓中,一千多年前李慕青被自己師父引著見到了大名鼎鼎的太玄真君以及她的徒弟。太玄真君是個極美卻極憂愁的女子,她眉宇間好似總有一抹消不掉的哀怨,越發襯得她冰肌玉骨恍然如仙。然而宋太玄縱然再憂愁再安靜,她周身卻有一股含而不發的凜然劍氣,襯得她傲骨錚錚柔而不媚。太玄真君固然很美,李慕青卻更在意她身邊那個站得筆直如劍的小少年。他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卻已然有了錚錚劍氣。那少年英俊眉目間全是冷然與淡漠,似一把出鞘之劍,還未觸碰便有寒光耀目凝然不發,簡直讓人難以接近。自己那便宜師父只瞧了紀鈞一眼,就直接搖了搖頭。他又極鄭重地卜了一卦,隨后直截了當對宋太玄道:“此子天生與劍有緣合該入你門下,卻不該修無情道。以他之資質,即便不修無情道亦能成就元嬰。若是修了無情道,縱然化神可期,事情反倒更麻煩些?!?/br>宋太玄聽了此言,沉靜面容上立刻有了焦慮之色。她定了定神,低聲道:“商道友直言便是,鈞兒修無情道是我執念所致,若有補救之法我定當竭盡所能?!?/br>“他若是修了無情道,今生便有兩道劫難?!鄙虆⒄f,“一為親緣二為情緣,若能痛快斬斷自然百般無礙直達大道,若不能看破,就是天大的劫難?!?/br>那素衣女子聽了此言,只驀然咬了咬唇,隨后帶著紀鈞直接離去。至于商參的卦詞,當真極準。李慕青后來從師父口中偶然聽得,云唐紀家上下百余口人被一個白姓修士滅了個干干凈凈,唯有一個小修士活了下來。紀鈞在宋太玄洞府外足足跪了三天三夜,那疼愛徒弟的女修亦未放他下山。親緣既斬,剩下的便只有情緣。宋太玄聽聞一處上古遺跡中極可能有絕念丹,便毅然決然孤身前往卻深陷其中,百余年后也并未出來。好在千余年后,紀鈞的情劫依舊沒來,整個人倒是越發孤高冰冷,簡直和一柄劍并無區別。久而久之,李慕青就將這樁事情拋到了腦后,直至此時才悠悠回想起。她不由感慨天命落筆既成從不更改,紀鈞的情劫終究來了,而且來得這般迅猛。李慕青定了定神,輕聲問道:“事已至此,你心中可有了打算?”“順其自然,不加干涉。一切都是我本該承受的,阻礙亦無用?!奔o鈞平靜道,“我倒是更擔心那孩子的命途,你曾說他天命加身自能逢兇化吉……”紀鈞說話一貫簡介有力毫不拖沓,此時卻難得有了一絲掛礙。李慕青纖指一彈,整座小樓就變成漆黑深暗的天空。無數星辰閃爍發光,仿佛它們也有呼吸一般,輕輕顫抖。“天地大劫在即,應天命而生者不勝枚舉,皆有天命之星與之對應?!崩钅角嗍种敢稽c,卻有兩顆灼灼發亮卻相距甚遠的星辰立刻飄至他們眼前。“其中卻有兩顆主星至為耀眼,光沖北斗氣貫寰宇。一者于天一者在淵,此亦是天命?!崩钅角嗵撎擖c向其中一顆星辰,那粒星子立刻光明大放,激得整片星空也開始灼灼明亮,這萬年久寂的天空終于有了一絲生機。“這兩者是誰,你我皆知不必細說。天命本不該如此,原本只有一顆主星閃耀,余者皆為襯托。但自從十年前,天命有了更改,竟有一顆輔星氣象加身升格為主星?!?/br>這青衣女修緩緩掐了個法決,一切異象又都消失了。她側頭望向那玄衣劍修,卻見那人點了點頭,毫不意外。“難怪那孩子心魔驟起無法壓制,想來這就是天命更迭的某些代價?!奔o鈞淡淡道,“他雖已暫時壓抑住心魔,卻并非長久之計?!?/br>“堵不如疏,破不如立,你要選哪一種?”李慕青直截了當地插話了。她好似看穿了紀鈞心中所有計劃與打算般,清澄眼瞳中全是了然與黯然。紀鈞竟從這一貫沒正行的神棍身上瞧出了一絲憐憫,他又何時需要其他人憐憫?他眉頭剛皺,李慕青就將那縷憐憫收了回去。那青衣女修頗為嫌棄地斜了他一眼,正大光明道:“我最討厭正在渡劫的修士,個頂個的混賬。平白無故一句話,都能讓你們曲解成百余種意思,簡直不能更心煩?!?/br>玄衣劍修難得有了一絲愧疚與不安,立時又讓那混賬神棍一句話激得重新心冷如鐵起來。“朋友歸朋友,靈石歸靈石,我這人最不怕談錢傷感情。上次的卜卦你給了一千塊靈石兩百瓶清心丹,這次至少要翻上一倍。我妄窺天命引得冤孽纏身,哎呀,我心口疼?!?/br>這臉皮極厚的女修士,立刻捂住了她的胸口。還極無賴地叫喚了兩聲,只求那肥羊劍修能看在她這賣力表演上多給幾百塊靈石。紀鈞卻涼涼道:“心居左胸,你捂得是右邊?!?/br>李慕青依舊沒起身,她連眼皮也不抬厚顏無恥地說:“我的心就長在右邊,哎呀呀,這么一回更疼了?!?/br>也虧這人臉皮夠厚,方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紀鈞直接了當丟給她兩千顆靈石并四百瓶清心丹,末了又將一座精致小巧的燈盞遞到李慕青手中。“若真到了那一步,還望李道友費心?!?/br>這高傲至極的玄衣劍修,竟微微彎腰給李慕青行了一禮。此等待遇,整個九巒界怕是只有他的師父宋太玄有過,就連沖霄劍宗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