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級吸血鬼也早就被狂風裹挾著撞擊到墻面上喪失了行動能力，縹木和弘沒有了任何幫手。

    被他用不知多少人的犧牲喚來的晴明的一縷魂魄，模模糊糊的，像煙霧一樣在微弱的光線里搖曳著。

    冰冷的刀尖抵在了縹木和弘的咽喉上，蘇音往下一壓，不費吹灰之力就割開了他的肌膚，暗紅的鮮血滲了出來。

    “我現在很生氣，”她問，“你想怎么死？”

    “以前我聽青行燈說過一個故事……說不定你也聽過，海外來的一個故事，很有意思的?！碧K音又笑了起來，“庖丁解牛，你要試一下嗎？”

    縹木和弘已經徹底失了聲，眼里透露出恐懼來，瞪大了眼看著蘇音。

    ——啊，好久沒見過這樣的表情了。

    可是真的很生氣呢。

    *

    蘇音第一次見晴明的時候，并沒有太把這個讓不少妖怪聞風喪膽的年輕陰陽師當回事。

    她正抱著新搶來的布匹往回走，思考著讓蜘蛛精幫她裁一件最新款式的衣裳，路過正來平息妖怪異動的安倍晴明身邊，見他生得好看，這才駐足多看了兩眼。

    接著就沒有然后了，鬧出sao亂的妖怪和她素不相識，蘇音惦念著回去換新衣裳，冷淡地轉身就走掉了。

    “據說他是狐妖之子，是個半妖，”后來她才聽蜘蛛精道，“真奇怪啊，人類不是很忌憚鄙夷妖怪嗎？怎么如今又如此崇敬妖怪之子？”

    蘇音甩著尾巴，撐著腮，點頭高興道：“難怪我覺得他生得好看，原來是因為他是狐妖之子啊?！?/br>
    蜘蛛精被她一句話氣得哽住了氣，抬手拿起針線盒去打她：“就你們狐貍生得好看嗎？”

    “好看啊，你看看我，你看看巴衛，我們不好看嗎？”蘇音笑嘻嘻的。

    “那大天狗大人呢？”

    蘇音一口咬定道：“那還用說嗎？大天狗大人不一樣，大天狗大人是最好看的，已經不能拿來和其他人攀比了?！?/br>
    蜘蛛精不善言辭，歪道理也沒蘇音多，吵不過她，只好趕緊繡完手里的衣裳，一把塞進了蘇音懷里，趕她出洞xue：“你快走吧，我可不想和你繼續說下去了，巴衛聽了都生氣，還沒嫁出去就一心向著別人?！?/br>
    蘇音又笑了起來，道：“那可不行，過兩天我還是要來找你的，你漂亮又心靈手巧，整個山頭都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女妖怪了?！?/br>
    “前兩天你也是這么騙那邊那只兔子的?！敝┲刖敛涣羟榈匕阉屏顺鋈?，“你是狐貍，她是兔子，人家看見你就害怕得臉色發白了，你還湊上去硬要和她搭話，跑去搶她的胡蘿卜，你無不無聊？巴衛都不愿意承認你是他jiejie了?！?/br>
    “沒辦法啊，誰讓我生來就是他姐呢……哎，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有只灰狼罵我弟弟小白臉，我要去教訓他?！彼f一出是一出，收了衣服扭頭就要去打架，蜘蛛精嘖嘖嘆了兩聲，遠遠說了一聲“別太過分啦，大天狗大人會不高興的”，蘇音也不知道聽到沒有，沒有回頭應聲，背影漸行漸遠。

    那時候的蘇音最喜歡漫山遍野的亂折騰，今天去挑釁一個兔妖，明天把灰狼倒掛在懸崖邊上，小妖怪們氣急敗壞又敢怒不敢言，蘇音把事情鬧得再大，他們也無可奈何。

    就算有人把事情捅到大天狗那兒去，明里暗里地表示蘇音性格實在過于頑劣，讓大家都不得安生，向來公正地庇護著羽翼下每個小妖怪的大天狗，也從來不會對蘇音給予任何處罰。

    蘇音自己玩過頭了，也知道理虧，在大天狗回來的時候向他賣乖，泡了一壺茶湊上去請他喝：“大人，這是我新學會的?！?/br>
    他沒說什么，接過茶杯喝了兩口，靜坐著，半晌不出聲。

    “大人？”蘇音小心問道，“怎么樣？您為什么什么都不說？”

    大天狗這才紆尊降貴地點了點頭：“很好?！?/br>
    蘇音嘆了口氣，蔫蔫地低下頭去。

    他看著她，然后狀似無意地抬手又抿了兩口茶水，把空了的茶杯往蘇音的方向推了推。

    蘇音這才高興了些，拿起茶盞給他續杯。

    “你最近又做了什么？”大天狗這才問道，“有很多人來向我告狀?！?/br>
    “沒做什么……”蘇音含糊道，“我覺得我沒做什么呀……”

    大天狗于是就“嗯”了一聲。

    蘇音覺得這件事情大概就這么被揭過去了吧，又突然聽見他說：“你有分寸就行了?！?/br>
    ——他顯然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破事，但是從來不會說她半句不好，從來不會斥責她。

    大天狗一直很縱容她。

    蘇音徹底高興起來，露出了一個笑容，主動地問道：“大人還要嗎？哦，我還學了別的東西，三味線啊舞蹈啊……蜘蛛精還說要教我做衣服。不過一拿起針來我就困?！?/br>
    “啊，好困啊，然后就想到大人快回來了……我就扔下東西，扭頭就跑，蜘蛛精被氣壞了，在后面一直罵我，我都假裝沒聽見?！彼跣踹哆兜氐?，“大人覺得我很懶嗎？”

    他思考了一下，頷首：“尚可，偶爾確實過于懶惰?！?/br>
    “……連大人都這么說，”蘇音嗚咽一聲，“我真的很懶嗎？”

    “你也無需勤奮?！贝筇旃返?，“有什么事，讓他們去做就行了?！?/br>
    蘇音于是又笑了起來。

    她確實一直很懶惰，以前被大天狗和巴衛慣著，后來到了陰陽寮，晴明也沒有額外支使過她去做什么。

    蘇音就光明正大地霸占著他在庭院里的小茶幾，成天坐在那里托著腮發呆。

    她曾經追隨大天狗，后來又同大天狗反目成仇的事情，所有人都略有耳聞，到了晴明的陰陽寮后，蘇音從來都是繞著大天狗走，給晴明帶來了一些小小的困擾。

    “偶爾人手不足，還是希望你們兩個一起給我幫幫忙啊，”他小小地抱怨道，“心結還沒解開嗎？”

    “心結？沒有啊?！碧K音滿口否認，“我只是看見大天狗大人就不太舒服而已。大天狗大人也不想看見我吧？就這樣好啦?！?/br>
    晴明于是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站立在屋頂上冷眼看著這一切的大妖怪，溫聲道：“那倒不一定，大天狗未必不想再坐下來，和你一起喝壺茶，談一談?！?/br>
    “不了，”蘇音說，“和晴明大人喝喝茶就夠了，晴明大人泡茶的手藝精湛，令人心神傾倒，無暇他顧?！?/br>
    晴明于是好笑地把扇子在手里敲了兩下，又突然道：“我記得幾年前我見過你，那時候你抱著布匹路過……我沒察覺到你是妖怪，還擔心了一會兒要是打起來，該怎么保護你?！?/br>
    “那太可惜了，”蘇音抬眼看著他笑道，“我是個妖怪，晴明大人不會保護我了?！?/br>
    “我當然會?！?/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