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

酒店里幾百人，沒有人知道我的曾經，沒有人知道我跟蘇瞻認識，沒有人知道我跟蘇瞻曾經有過那么多的故事，沒有人知道我們曾經是彼此最親密的人。

再次相遇，他已然不認識我。

蘇瞻，我不知道你對我竟然恨到這個地步。連朋友，或者同學的身份都不屑于給我。

陌生人。

原來，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

“小乾，少喝點?！笨粗矍暗目站票?，陳欣在我身邊擔憂地看著我。

我安慰地對她笑笑：“沒事，這點酒，我不會醉，我今天高興！”我又倒滿酒，端起酒杯把酒全部喝完。

喉嚨里火辣辣的疼，連同整個胃都仿佛灼燒起來，嗯，這個感覺好，這樣就感覺不到心疼了。

“我家司機來接我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庇诌^了一會兒，陳欣說。

我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再玩會兒，今天朋友多，高興，哈哈哈，小欣你先回去，不用擔心我哈?！?/br>
“那我走了，你少喝點?！?/br>
“嗯，去吧?！蔽页龘]揮手。

陳欣走后，我站起來去洗手間，看東西開始打轉，頭重腳輕，一下子跌倒在洗手間門口。

大概是酒精麻痹了神經，摔得很重，但是我感覺不到疼，我扶著墻爬起來走到水池旁吐了起來。

感覺把膽汁都吐了出來，身體才好受些，打開水龍頭，我接水洗了洗臉，讓頭腦稍微清醒點，然后準備回家。

臉上有水，迷迷糊糊看到旁邊有個人，我以為他也是來洗手的，便側過身讓開他。

可是他沒有洗手，就那樣站著不動，我抬起頭，然后腳步僵住。

蘇瞻的目光不躲不閃，一直盯著我。我驚恐得想要奪門而出，卻又想看一看他，只是看一看，讓我知道他過得好，那就夠了。

相顧無言。

看了一會兒，我移開目光，轉身準備離開。

一只手臂擋住了我的去路。

“蘇瞻……”我底氣不足地喊他。

“跟我走?！闭f罷他拽著我的手，不容反抗，拉著我，一路出了酒店，然后把我扔進了他的車里。

他打開引擎，一路車速很快，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里，也不敢問。

車子開了大概半小時才停下來，他打開車門，把我拖了下來。

竟然是墓地！

黑夜籠罩著巨大的墓場，借助發白的路燈，一排排整齊嚴肅詭異的墓碑讓我由心底開始發毛。

初春的風還帶著冬天的寒冷，我出酒店的時候只穿了襯衫，冷得直發抖。

蘇瞻根本不管這些，他粗魯地扯著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了一處墓碑前。

借著路燈，我看清了墓碑上的字樣和照片，是他mama的墳墓。

背脊發涼，一陣陣不好的預感……

他帶我來做什么？讓我懺悔？道歉？我覺得沒那么簡單。也許下一秒他就會從衣服里掏出一把刀，把我殺了，給他母親陪葬。

他一直沒有開口，我底氣不足問道：“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

他沒有回答，忽然一腳踢在我的膝蓋上，真狠。我痛極，雙腿瞬間失去力氣，跪在了墓碑前。

他在我旁邊，一言不發，只是站著。渾身散發的氣息比寒風還冷冽。

想當初我多么放肆，真的是恃寵而驕。明明住的是他的房子，用他的東西，花他的錢，還把自己當成天王老子。天天跟他拌嘴，讓他做飯，刷碗，打掃衛生。把他當小廝使，他稍稍惹我不開心，我還耍性子，讓他買冰激凌來哄我。他一不聽我的話，我就生氣，然后跟他吵架，用抱枕砸他，把整個客廳弄得狼狽不堪，還讓他收拾。

他總是由著我，順著我，我想要什么，他都會滿足我。他耐心很好，心思細膩，比女孩子還溫柔。他從來不會跟我發脾氣，被我喋喋不休煩到了，最多只會撲過來，把我按在墻上，吻到我呼吸不暢，心力交瘁。

現在的蘇瞻在我面前，只會讓我覺得害怕，是從心底散發出的恐懼。

我想，就算他現在把我殺了，我也不會抱怨，死了一了百了，總好過此刻漫長的煎熬。

他蹲了下來，昂貴的禮服一點褶皺都沒有，他是商界叱咤風云的存在，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貴族，此刻卻如同地獄里的鬼魅，邪氣得令人心驚。

他沒有開口，只是盯著我，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臉轉向他。

我不偏不倚地迎上他的目光，狠狠地盯著他，仿佛要把他吃掉。

我知道我是死性不改，別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是見了棺材都不落淚。

之后我常常想，要是現在對他示弱，跟他道歉，也許他也會對我仁慈一點。

捏著我下巴的力道十足，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感覺下巴上的疼痛在一點點加深，就在我以為自己的下巴會被他捏碎的時候，他松開了。

我正要松口氣，他忽然揚起了手臂，接著是十分兇狠的兩巴掌。

我在瞬間就聞到了血腥味，接著，兩頰便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

我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眼里沒有半點淚水，心那一刻是麻木的。

很多回憶在這一刻像是電視劇一樣在我腦海里上演。

大二的那一個雨夜，他從A大趕過來，質問我為什么分手？那晚的雨真的好大，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他拿著那個我送他的同心結，手在顫抖，他祈求我，不要分手！他的聲音那么卑微，他的目光那么悲痛。他身體那么單薄，又在雨中站了那么久，那天他肯定發燒了。他怎么這么傻，不就是分手嗎？分就分唄，瀟灑一點多好？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八年前的平安夜，我晚上加班，他來接我，我們一起步行回家。

那晚的雪一點都不冷，我們圍著同一條圍巾，靠得很近，他把我擁進他的大衣里，很溫暖。

我手里抱著他送的，那個同事非常羨慕的九十九層，包裝花哨的蘋果，一路都在抱怨好丟人。又不是女孩子，喜歡浪漫，我一個男的，拿著這種東西，真丟人，好丟人，丟死人了！

雪越下越大。

我們走在空無一人的人行道上，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到了白頭。

☆、第二十二章折磨

冷風把我的思緒拉回來。

夜色很深，云層很重，空曠的墓地里只有我和他。

臉上是冷熱交織的疼痛，膝蓋上由剛開始的刺痛，到寒冷，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夜里的山風很冷，我抱緊了雙臂，依舊冷得顫抖。

那一個雨夜，會發怒，會生氣，會傷心，會在乎我的蘇瞻，已經伴隨著那一夜的雨水蒸發了。

而那一個平安夜，雪中依偎行走的我和他，只是我后來午睡時做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