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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反身啟動陣法,但再次回到這里時,已是半刻鐘后。此谷空寂,唯鳥鳴爾,顧青行御劍在上空找了一圈,終于發現盛放的桃林中有個身影。他輕衣緩帶,烏發披于身后,雙足□□,卻不足染塵。桃花滿道,紛飛似蝶,翩翩然然,留香微甜。顧青行疾行過去,正撫摸樹干的沈淮初回過頭來,朝他招手。“行行你來啦?!?/br>他的聲音很輕,顧青行忽然想起那日在月澤島,他亦是這般沖自己轉身招手。顧青行起先步伐很快,但漸漸又慢下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間彌漫,令他想去,又不敢去。“梁陰呢?”顧青行動了動唇。沈淮初不答,只是將一個小巧的鳥籠丟到顧青行腳邊,蒙在上面的黑布被風掀開一角,里面關的赫然是一個光團?!澳惆堰@個交給謝凌之那混蛋?!鄙蚧闯醯?。風也將白衣人的衣袂揚起,在半空起落成美好弧度,而他眼眸中水光微晃著,聲線發抖,“你自己給他?!?/br>“我給不了啦,我要走了?!鄙蚧闯鯖_顧青行攤開手掌,他的指尖已然發白,呈半透明狀態。“你什么意思?”顧青行腿動了動,卻一步踉蹌跌倒一地落花中,他丟下劍撐著手臂爬起,那邊沈淮初伸著手,唇角含笑,做出一個索要擁抱的姿勢。“阿初你什么意思?”顧青行嘶吼出聲。修行之人,從桃林此端到彼端不過是一瞬。但這個瞬間太慢,顧青行什么念頭都起了,又什么念頭都滅掉。他跌跌撞撞跑過去,張開雙手去擁抱,最后手臂卻搭上自己的手臂。浩然風過,飛花似雪。第87章故人白衣人白顧青行在桃林中待了七日,一刻不停地為沈淮初招魂,卻無半點效果。第八日卯時,他再度收到王瀟傳來的消息,說岑婆婆歿了,臨終前給他留了一封書信,和沈淮初有關。桃花依舊如初時模樣,飄零墜落,堆成一地碎紅。顧青行的腿終于挪動,他握緊長生劍柄,踏出飛花織就的毯。西南。暑氣依舊,山腳賽過蒸籠,往山上走要好上許多。圍繞主山建成的城鎮、村落皆披縞帶素,星見的居所,前些日子才見過的小女孩著孝服跪在堂內,身前是一口黑棺,兩邊是星點般的燭火。她察覺有人到訪,以跪坐的姿勢轉身,朝著門口深深叩首:“顧公子,岑婆婆有一封信要交給你?!?/br>顧青行輕聲一“嗯”,走過去給岑婆婆上了三炷香,待他點頭禮畢,才將小女孩遞來的信接過。他一目三行,看得極快。信上說明了沈淮初對付梁陰用到的那支咒歌來歷,以及可能使沈淮初得到轉生的方法——將從梁陰頭顱上分離出的沈淮初的神力注入從生死樹上摘下的果實中,也許能夠使至高神獲得新生。生死樹便是顧青行和王瀟在奇幻海上看到的那樹,幸而當時顧青行留了個心眼,將唯一的果實摘走。顧青行朝巫家新一任的星見道謝,轉瞬便回到他和沈淮初的院子里,推門進屋,床上還留有被人睡過的痕跡——被子團成一坨,竹席歪歪斜斜,其中一角已經離開了床,軟噠噠地搭在床邊。他神色黯然地把黑色果實放到床中,拿出收納沈淮初神力的瓷瓶,小心翼翼將神力渡進去。一刻。兩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屋外日換星移,床中央的果實依舊沒有動靜,顧青行嘆息一聲,脫去鞋襪上床,把黑色果實抱到懷中,背靠上墻闔上雙目。又七日,果實還是毫無變化,顧青行向王瀟辭別,臨行前把沈淮初給他的籠子交給了謝凌之。籠子里關著的是個光團,黑布掀開,它便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謝凌之一臉疑惑地看了顧青行一眼,手指伸過去在光團上一戳,這光芒竟被他指尖吸走,頃刻間籠子空空如也。謝凌之神色驚疑不定,抬頭再看顧青行已不見蹤影,他無意識地抬手在胸口處摸了摸,與此同時腦子里被強行塞進一些東西,他眼眨了一下,轉瞬竟倒落于地。顧青行帶著他的果實四處游歷,從西到東,由南到北,看遍千山月,踏過千江水。不知多少年,謝凌之給他傳了一封信,說謝停云接任了北凜劍宗掌門之位,讓他這個掌門親傳弟子有空便來參加接任儀式。這人恢復了記憶、想起來顧青行真實身份后,對顧青行的態度一如往常,不要臉地站著高輩分,說一些瞎話。顧青行面無表情地讀完信,轉頭拍了拍果實,道:“矮子,你什么時候才能出來,你這徒弟又皮癢了?!?/br>又不知過了多久,王瀟向他發來一張婚貼,說自己三月后將會和幽綾成親,希望師兄能來喝杯喜酒。幽綾便是西南十萬大山的現任星見。顧青行將喜帖放到果實跟前,神色無甚變化,他道:“胖子,說起來,我們什么時候也辦個喜宴?”果實依舊沒有回答,卻是滾了一下,朝的是西南方向。顧青行眼神一抖,杯中酒灑出大半,他索性棄了酒杯,蹲到果實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果實卻是沒有再動,顧青行將它抱起來,像當年揉沈淮初腦袋似的揉了揉,柔聲道:“我帶你去便是?!?/br>昔日離開時,西南十萬大山皆掛白燈,如今處處結大紅綢緞,族長大婚,整個巫家都喜氣洋洋。往年只有一日的夏日祭今年將持續十日,顧青行依舊一襲白衣,腰佩長生之劍,懷中抱著一個漆黑果實,將街上的吃食都買了一遍。烤魚人已換了一個,從模樣上可看出是當年那人的后代。一代傳一代的手藝,腌制作料的味道依舊,工序亦是如此,顧青行買了五條魚。再看向旁邊攤位,當年是個賣燈籠的,如今換成了一排面具。顧青行拍拍果實,轉身來到面具攤前。“我想你會喜歡這個……”他甫一抬手,最頂上那個額上畫著王字、笑得齜牙咧嘴的貓面具便扣到果實上,接著他給自己拿了個老虎。當年那個拿著花環、被點名后面上不見半點羞澀的姑娘也不在此,守著攤位的是對年輕夫婦,中間還擠了個只比桌子高出半個腦袋的男孩。顧青行抱著果實過去,在鋪面上隨手撿了兩個小飾品。他雖然戴著面具,但身形修長、氣質出塵,一家三口都不禁多看了幾眼,中間的小男孩指著他肩膀道:“公子,你看上去還很年輕,為什么就已滿頭白發啦?”他的母親連忙抓下他的手指,賠笑道歉,顧青行一言未發地將碎銀子丟過去,抱著果實離開。山上他和沈淮初的院子還在,想來王瀟有定時派人來打掃,連樹下石桌亦是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