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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則一如以往,坐夜車回臺中,可是陳海天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開始明朗化了,就像兩坨發酵的面團,沉穩而緩慢地膨脹,距離也慢慢縮短。他可以明確感覺到這種靠近,也喜歡這種只有兩人在一起時才能有的坦然忘我,這種感受不同于獨處時感受到的寧靜,也無法與好友相處時的隨意相比,更接近在生活里穿梭來回的、不用說出口就可以意會的默契。雖然還無法定義現在的狀態,頂多稱之為「同意跟對方手拉手」的奇妙階段,但他知道一切都開始了。云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而海洋應不遠矣。在等待放榜的一個月時間,陳海天去了臺中一次。那時眷村最后的搬遷通知已經貼出,八月底前必須全部撤離,剩下不到四個月的時間,爺爺們有的準備去榮民之家,有的聯絡好了安養中心,眷村里有種茶走人散的凄涼意味。「我打算賣到八月二十一,剛好是周五?!骨f雪從油鍋里夾出炸好的臭豆腐,每個都是金黃酥脆、美麗得意的模樣,「鹵水的味道太重,沒辦法在家里做,以后也不確定會不會繼續賣,放榜之后再決定吧?!?/br>「放榜那天是星期二?」陳海天看著莊雪點頭,立刻說:「那天我把店里還沒送出去的心愿達成御守全帶來,我們一起上網看放榜,好嗎?」陳海天知道莊雪有十成的把握,他并不清楚莊雪作學問的實力,但他知道莊雪決定賣到二十一號,是打算把剩下的時間用來處理上臺北的事,也因為確定會上臺北念書,才會主動握他的手。兩個人即將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于是有了發展感情的動機。這是他最欣賞莊雪的一點:理性而實際,和他一樣。這兩種特點在他眼里,等同于浪漫。所以莊雪的心愿達成比學業合格重要,他或許不是莊雪選擇學校的考慮因素,卻是莊雪的心愿之一。他希望御守真的能發揮功用,這樣他好像也為他們的感情盡了一點力。這大概是他們重遇之后的現在,他最大的愿望。他們即將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他不自覺喜歡上「即將」這個詞所具有的期待感,豐沛華美。莊雪沒有出聲,有點訝異看著他的眼睛,隔了片刻才說:「好,等你一起看?!?/br>陳海天笑著點頭,一邊幫莊雪涂醬料、夾泡菜。他發現比起寄居蟹,莊雪其實更像不倒翁,他推一下,莊雪就給出比推力更大的后續反應,因為只要沒有人愿意先跨出一步,沒有事就能讓他們改變現況,他摸清楚了莊雪的行為模式,抓到一個規律性的東西。所以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最后的那天前進,毫不急躁。傍晚時分,收攤時,夕陽依然停駐在那片空地,陳海天接過莊雪遞來的圓凳,坐在紅磚屋前,想起這將是倒數第二次推著臭豆腐攤看夕陽,心里一陣惘惘然。莊雪坐在他身邊,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不同于上次在人群中的雙手交握,這次,陳海天明確意識到莊雪手掌的存在,略微粗糙卻豐厚柔軟,指節并不分明,是好命的手,不輕不重的依偎在他的手上,如此美好;奇怪的是,這種感覺很熟悉,似乎存在往日的記憶里。這個疑問,直到在回臺北的車上,當他把十指交扣、放在吃得過飽的肚皮上時,才找到答案。是他自己的手,他握著莊雪的手像握著自己的手。莊雪有雙跟他很像的手。他是迷戀自己倒影的納西瑟斯。這個結論讓他無言,只好拿出鹵味吃起來。放榜那天,每??恳粋€休息站,陳海天就喝著古早味紅茶、拿手機刷網頁,而莊雪老神在在的炸臭豆腐,一直到了小學門口,他才在網頁上看到絲毫不讓人意外的結果。當足夠了解一個人時,就不會對太多事感到意外。他把手機遞給莊雪,「上了?!?/br>莊雪看到錄取名單后神色淡然,揚揚眉,聳聳肩,然后轉身繼續去招呼客人??忌喜┦堪?,并不比賣臭豆腐重要。陳海天就這樣看著莊雪,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他就是喜歡莊雪站著的樣子、走路的樣子、伸懶腰打哈欠的樣子,他注意到莊雪身體散發出來的蓬勃朝氣,還有左手撐在推車上、右手拿著夾子炸臭豆腐、凡事都掌控在手里的模樣。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發現了莊雪很特別的那一面,莊雪的腔調、慵懶又漫不經心的表情,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若有野心,莊雪應當能成為笑拈天下、指點江山的風流人物,然后變成梁美莉口中「言情」的總裁男主角。還好莊雪是個毫無野心的臭豆腐小販,不求名利不求榮,只么隨緣度此生。他心想,不然他的故事就充滿狗血了。第三十四章夏天占領了臺北,熱的理直氣壯,霸氣十足,莊雪去超市買鮭魚,下廚做最拿手的三道菜之一:鮭魚炒飯,附贈番茄沙拉和從臺中帶來的特調冬瓜茶。太陽正在下山,陳海天在玻璃門貼上萬花筒小弟送他的素描紙,上面畫了坐在咖啡杯里的雨天,下面有一行字:「雨天大人玩耍中,想喝咖啡的臣民請按鈴」,旁邊有只手指,指向門鈴的方向。「雨天大人,吃飯吧?!顾鹩晏?,走進小廚房,莊雪已經將晚餐在桌上排好,雨天的碗里也倒滿貓餅干。真是詭異。陳海天心想,這叫什么?還不是一家的三口?三口,他想起他的咖啡師父,前幾天三口在他facebook的咖啡館粉絲頁留言,「八月金針花開,來玩的話請你吃面包?!惯@時他才知道三口結了婚,對方是玉里某間小學的老師,于是三口拋棄臺北的一切,跑去玉里開了一間賣面包的咖啡館,面包是自己做的,三口這幾年的新愛好。他特別上網查了玉里,圖片一跑出來,他就知道三口為什么會去那個地方。金黃色、滿山遍野的金針花。「你的臭豆腐攤結束后,我們去玉里玩,好嗎?我師父在那賣面包?!?/br>「好,怎么會跑去那里賣面包?」莊雪從冰箱拿出冰的涼涼的冬瓜茶,倒了一杯給他,「這叫冬瓜麥茶蘭姆酒,我自己煮的,很久以前從城南某間奇怪的店里學來的?!?/br>陳海天喝了一口,等量的冬瓜茶和麥茶,加上幾滴蘭姆酒,風味很特別,非常好喝,他在心里偷偷記下做法。電話響起來時,陳海天正吃著鮭魚炒飯,一邊和莊雪說起當年跟三口學咖啡時遇到的趣事,聽到電話聲,他起身走到吧臺里接電話。「小萬嗎?」店里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