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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同性戀也沒差。那天離開學校,母親帶他去吃姜母鴨,跟他做了一番沒頭沒尾的母子對談。「我跟你說過你名字的由來吧?」「嗯,梁羽生樹立的大俠,江海天,父親叫江南,」陳海天撇了撇嘴,「你們大人取名字都沒考慮到小孩的心情?!贡绕鸾鹩?,他母親更愛梁羽生,因為梁羽生的武俠世界幾乎都發生在清朝。「總比較陳世遺或陳經天好吧?」金世遺和唐經天使另外兩位大俠?!钙鋵嵾@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我很喜歡海天一色這句成語?!?/br>「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愛來愛去,而是地平線,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摸不到,所以,這世界兩個最廣闊的東西,用相近的顏色,在最遙遠的地平線碰在一起,你不覺得充滿意喻嗎?」「嗯,媽,可以再點一盤高麗菜嗎?」回家后,他母親丟了一套康熙歷史故事給他,他看完了,很喜歡,跟喜歡搖滾樂一樣喜歡。Nirvana、DreamTheater和母親書房里的清代史料,就是他少年時期的朋友。隨著年歲漸長,他慢慢琢磨出母親告訴他「海天一色」的原因:表象之下藏著遠大于你所能見的事實,只要找到那條地平線,就能夠看見這藏在同色系之下,不同的內在與深沉。較流行的說法,就是:李組長眉頭一皺,發現案情并不單純。因為李組長看到了那條地平線。大學時,他考上動物園大學的歷史系,一路得心應手的念進歷史研究所,他的餿妹梁美莉雖然意外念了大五,但隔年也進入研究所,他們持續以動物園方圓十公里為生活范圍,各自輪換著男朋友女朋友。那幾年,兩個人每隔三四天就會碰面,坐在校園的小角落喝瓶啤酒,說說話,然后帶著壓扁的瓶子、躲回各自的內心。「你將來要去做廣告嗎?」剛進研究所時,陳海天問過梁美莉。除了這個出路,他想不出念廣告能做什么。「暫時不會,而且你不覺得沒有實際的社會經驗,做出來的廣告會很虛嗎?」「那你要先去做別的?」「隊,找個不用早睡早起,不用坐辦公桌,不用穿得正經八百,不用化妝的工作?!沽好览驈椓藦棢熁?,「應該會先去當酒保,順便認識些藥頭,玩弄一下感情,看看社會的背光面?!?/br>「你根本不是想累積社會經驗吧?你只是想收集故事,將來寫書?」「嘿嘿,聰明,」梁美莉神秘的揚揚眉,「到時候封面還能打上酒保最赤裸的情欲告白這種句子,你不覺得很逗嗎?」兩年過去后,陳海天進了圓山博物館當研究助理,薪水和年終都不錯,周休二日,風景宜人,有時還能摸摸各朝文物,除了要開漫長又沒效率的會、吃難吃的簡餐、喝焦掉的咖啡之外,一切都稱得上很好。而梁美莉鬧了一場家庭革命,進了美式連鎖餐廳當酒保。「一哭二鬧三上吊對我說沒用滴,」梁美莉說起這件事時,半瞇著眼,神色似笑非笑的,遞了一杯長島冰茶給陳海天,「我連跟我媽斷絕關系的準備都做好了,親情是一回事,拿來勒索是另一回事,你懂的,沒理由爽到他們艱苦到我?!?/br>「嗯?!箵Q做事他,也會這么做。他們的共通點,就是最愛自己。他們活著不是為了成全誰。他們的人生不是用來滿足別人的控制欲。不同的是,梁美莉的身段柔軟,會軟磨硬泡,盡量減低傷害;他則是冷眼旁觀,等著看萬物毀滅、玉石俱焚。「我們死了都會下十八層地獄?!龟惡L靽@了口氣。「離魂河岸有你相伴,不寂寞啊——」「盡量不要?!龟惡L煳丝跉?。「呿,你知道最荒謬的事什么嗎?我媽能接受我是個同性戀,但不能接受我頂著碩士學位來當酒保,」梁美莉舉起左手正在切檸檬的水果刀比劃兩下,「所以我總有一天要念博士,到時候寫書,封面上的句子就能變成左撇子女同性戀博士化身酒保,帶給你最赤裸的情欲告白,你不覺得超搞笑嗎?!?/br>「你做什么都很搞笑?!龟惡L煨⌒拈W避那把刀,「而且每個時代都有些詭異的事,像是道光年間,破舊有補丁的衣服賣的比沒補丁的新衣服貴?!?/br>「臭文人,講出來的話永遠有霉味又沒味?!沽好览蚰闷饳幟首褋G他,「百無一用是書生?!挂勒找话闳说臉藴?,陳海天就是個文人,長的像文人,打扮的像文人,行事風格是個文人,談的也是文人的戀愛。「你有天會變成博士……」「但我不是文人,文人和念的學的不相關,而是取決于氣場和心態?!?/br>「我知道?!惯@是陳海天最喜歡梁美莉的一點,她不掩飾自己庸俗,也不拿文學論述或學術思想來妝點自己,「不過我是書生,不是文人?!箤λ?,文人是種貶義詞。「可是這件事除了我以外沒人發現?!?/br>「有,我娘親?!?/br>「偽文人,把酒喝完快點滾回博物館去?!?/br>那時陳海天已經不再有二十七歲要寫遺書的想法了,反倒是母親偶爾會從日本打電話問他:「遺書寫的如何了?」母親在他念研二那年搬去日本,跟煮菜的叔叔一起生活。煮菜的叔叔來自新加坡,一般人稱之為知名飯店主廚。但是對母親而言,叔叔就是煮菜的,「就像我是教書的?!鼓赣H在乎的是人格分量而不是社會分量,任何有階級意識的比較都很可笑,飯店主廚沒有比熱炒師傅高級,教大學也不比教小學了不起。所以二十七歲死去跟七十二歲死去也沒有差別。二七俱樂部只是個數字統計。會成為傳奇的,無論在幾歲死去,都會是傳奇,就算到歌唱比賽當評審,也還是傳奇。平凡如他,就算在二十七歲留下遺書,往自己頭上開一槍,也只會在社會版上占據一小角,晚間新聞播完就被遺忘。死亡和傳奇、婚姻和幸福、擁有和滿足……看似同色系,卻是兩種不同的質量和概念,兩者中間都有條地平線,在旁人無法觸及之處,發出柔軟的、遙遠的聲響。海天一色,一者,one也;one者,萬也。他就是假裝成同色系的陳小萬。只有母親和梁美莉看見了那條地平線,她們都是李組長。可是二十七俱樂部并沒有真的從陳海天心中遠去,他在二十七歲又一周時辭了博物館的工作,和同事進行些無關緊要的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