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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幾盤干果點心,攢在小幾上端到他面前:“沒了,就這些了,日后過上好日子再給你吃好的?!?/br>“……”謝云挑眉道:“不怕明天早朝被賜毒酒?”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單超軍簿也不看了,緊挨著坐在謝云身側,看他竟然沒有任何閃身的意思,遂放心大膽把兩條長腿也盤到床榻邊,又伸手摟住謝云的肩,唏噓道:“怕啊——但既然沒一劍斬了皇后,被攪進這趟渾水就在所難免,要是真被賜死的話,怕有什么用?”他吃了個松子,又揀了一顆來喂謝云,十足一副北方老頭老太太夜里坐炕上聊天的場景。謝云盯著松子看了半晌,只得無奈地吃了。“你傷怎么樣了?給我看看?!?/br>謝云推開他的手:“哪兒有傷?你看錯了。倒是你自己……”“我都看見了!這兒!”單超強行按住他胸口,衣襟下果然有一層繃帶,扒開一看只見藥氣撲鼻,然而隔著繃帶卻瞅不出什么來,要拆又怕撕裂了傷口,不由頗為躊躇。謝云攏起衣襟,輕描淡寫道:“天后情急想殺我,卻又下不去手……沒事,我知道她下不去?!?/br>單超面色頗不好看,謝云一根手指抵著他的胸膛,把他推得向后微仰:“皮rou傷而已,你省省了。要是真刺得重,城門上還拉得開弓?”“你那一箭真是……”單超還待夸兩句,又強行收住了話頭:“下次不準這樣逞強了,明兒讓人尋宮中秘藥來抹抹看,早聽說天后收了滿庫房好藥材來著,不用白不用?!?/br>“那明兒要是咱倆死一塊了呢,還在乎這點皮rou傷?”“怎么會?”“陛下欲為周王鋪路,能留你這個手握重兵的便宜兒子,和我這個站隊不明的逆臣?”單超順手撿了幾個松子,硬塞進謝云嘴里:“吃你的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小心拿別的堵了?!?/br>“……”單超又道:“真到那一天,少不得帶著你殺出宮去,一道亡命天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謝云真哽得笑了,順口要嘲諷他兩句,但油燈下只見單超輪廓剛硬,單衣下隱約顯出肌rou,周身還彌漫著鎧甲揮之不去的鐵血氣息,不知怎么忽然內心某處忽然軟了,升起一絲不知是何滋味的惆悵。“你……”謝云頓了頓,措辭片刻,忍不住問:“我給你選的這條路,你愿意走下去么?”事到如今已不是愿不愿意的問題,而是刀山火海也得硬著頭皮走了。謝云本不是問這種廢話的人,然而單超卻從他今晚一反常態的舉動中,聽出了這句話背后真正的問題。——我誘你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你不恨我么?單超瞅著謝云,目光中似乎閃動著滿滿的揶揄,但其后又隱藏著更深沉、濃烈的感情。半晌他才微笑道:“我最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你在漠北對我說,江山廣闊天地浩大,但一個人可以退縮之地不過方寸。退到最后不僅我自己束手待死,亦會將所有站在我身后的人拖下地獄……每逢細細琢磨,總覺得此話頗有不對之處?!?/br>謝云反問:“哪里不對?”“彼時我身后只有一個你,而只要你殺了我,自然是可以回京城去安享尊榮的。因此我束手待死,你平步青云,唯一下地獄的可能卻不是被我拖著,而是自愿陪我……”單超調轉了一下坐姿,把謝云捧著熱茶杯的手攏在自己掌心里,說:“——就像你后來帶我千里殺回京城那樣?!?/br>謝云在他的目光中不自然地撇過頭:“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要老提?!?/br>“沒有老提?!眴纬f,“只是覺得,若不是走上這條路,多少年前我就已經死在漠北了,或死在慈恩寺那碗毒湯水下了;一個本應喪命過兩次的人,現在這條命都是倚仗你才撿回來的,有什么資格矯情?”謝云嘴角微微抽搐,想說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片刻后才哭笑不得道:“話不是這么說的……罷了。眼下打算怎么辦?陛下若真有心除掉你,你也閉眼赴死不成?”單超悠然自得地吃了個葡萄干,只覺甜美異常,登時眼前一亮,捧著喂給謝云好幾顆:“不然?!?/br>“宮中傳來消息,陛下今晚高熱不退,但病中仍然堅持召見了周王……”單超笑道:“想必眼下就在商量我的事情吧?!?/br>皇帝今晚確實召見了周王李顯。紫宸殿中濃厚的藥氣熏得人喘不過氣來,六月底天氣,卻門窗一應全閉,病榻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氣息?;实勖嫔烖S失血,滿是皺紋的手哆嗦著放下御筆,說:“一定要殺?!?/br>李顯跪在床前,顫抖道:“皇父!……”“明日詔立你為太子,幽禁皇后,審問余黨,仍舊封單超為異姓王。且不說今日圣旨已經當著宰相們的面發了出來,一夜之間不能反口;就說武氏余黨盤根錯節,長安城內動蕩未息,就不能在這個時候殺他?!?/br>皇帝真的不行了,一句話斷斷續續拖了半天才勉強說完,李顯立刻奉上藥碗,卻被他苦笑一聲推了開去。“你稟性柔弱,不能在此險惡時掌控大局,因此朕會再幫你最后一段時日。待朕臨死前把武氏余黨清理得差不多了,會發下一道密旨,令皇后殉葬,鴆殺單超,為你登基清除一切障礙……”李顯哭道:“兒臣沒用,兒臣不孝!”皇帝虛弱地搖了搖頭:“你登基后,需立刻籠絡起自己的勢力。朕已決定將韋玄貞之女聘為太子妃,你可重用外戚,震懾世家,收攏軍權……”他剛想再說什么,卻驟然噴出了幾口血!“——皇父!”“莫要……莫要叫人,朕還能再……”皇帝終于接過了藥碗,卻沒喝,倚在軟枕上喘息了半天,面色浮上了一層行將就木的灰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你退下罷?!?/br>李顯用力幾下,才掙扎著站直了發軟的腿。那驚惶的模樣被皇帝看在眼里,不由長嘆了一口氣:“罷了,朕今晚就開始寫密詔,以防萬一……退下罷?!?/br>李顯終于遲疑著踉蹌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門一關,空曠室內再次恢復了死寂。燭光閃爍了好幾下,皇帝昏頭漲腦,正要提起御筆,忽然瞥見不遠處似乎站了個人。“誰在那里?”皇帝重重閉上眼睛再睜開,如此幾次,渙散的視線竟看到那人抬起頭,從昏暗處對自己陰慘慘一笑。她穿著一身壽衣,口角流血,眼冒厲光,面孔竟有些熟悉?;实劭謶值卮?,手腳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