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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桌上攤開前些時日借來的書冊。才剛要靜下心來,背后就一道冷風襲上,晚燈回頭,發現自己的窗子沒有掩緊,于是又站起身走來窗邊。然,窗縫之中映出的細致景色讓晚燈停了會兒,慢慢推開窗。由于鄰近府里造景最為用心巧致的騰麟閣,他只要像這樣朝窗邊一望,一樣可以自另個角度欣賞到隱有靈氣雅息的清巖秀水。夜空無云,讓今晚的月顯得特別皓白潤潔,淡柔光暈灑下,襯得騰麟閣別有一番晨日所沒有的幻魅幽逸。許是難得一回,晚燈索性吹熄了燭光,忖著出去走走再回來。在這里待了兩年,其實偶爾他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出來一個人坐著,獨自賞月,有時想想心事,倒也十分愜意,不是嗎?五年前,他可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種好日子過。人的際遇確是無常。步伐微慢而輕緩地繼續著,他有些斂下眸來。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往事,模糊的過去淡淡掠過腦海。他記得,他的父親是私塾里的先生,大概十歲時吧,都是爹教他識字朗詩,他也喜歡捧著書,遇著不懂不會的,就纏在爹身邊要他講解。爹是個溫良的好人,說話從沒大聲過,也甚少發什么脾氣,對他這獨子相當有耐心,他喜歡這樣的爹。至于他的娘,他沒印象了,爹曾說過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娘因意外去世了,他深深記得爹每每提到娘的名字是,眉宇之間總會蹙起憂愁的攏痕。他也記得,那天,夕陽很紅,紅得想潑上了鮮膩的血,天空如此,眼前如是。好象叫山寇,也好象稱做馬賊,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很怕很怕,抖著身子想要找爹,他雖看著他了,可他的爹卻動也不動,臉龐也幾乎不見了一半,他險些就要認不出來了。赤艷艷的血,沾得他滿手,沉重的腥味幾乎讓幼小的他要吐了出來。叫囂,嘶喊,馬蹄,狂笑,木頭燃燒的味道,混著人rou焦干的味道…他有些忘了,他是怎么倒下去的,也記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又醒過來的。只隱隱約約覺得額頭似乎狠狠地給什么磕著了,砸到了,很痛,流著很多血,好象也淌了淚,糊了滿臉,分不開。等不知哪時他醒了,他只見著他自己一人站著。他也不曉得該怎么辦,結果就只有往前走,越過了自己的爹,還有老在冷天時候端鍋大熱湯來的孫大娘,還有長他幾歲對他像是自家弟弟的郭家兄妹,街口的康老爹,很會說書的全爺爺……好多好多人。他一步接著一步走著,一個一個人念著。后來的記憶他有些斷斷續續的,好象是就這么輾轉來到京城郊外吧,他迷迷茫芒地進了來,見天色要暗,本想隨便找個巷里先窩著,沒想到他卻選錯了地方。那兒是非艷樓的側門,他一身破爛,人家睨了就不順眼,幾腳就踹了上來,縱是被打得莫名其妙,他也毫無還手余地,后來還是現在非艷樓里的紅牌柳綾不經意地瞧見了,叫人住了手,他才沒被打得殘廢。當時柳綾和幾個姑娘看他可憐,而且非艷樓甫開張,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見他還能做事,索性就給留了下來。當初,他記得那晚柳綾在他迷糊地醒來后曾問他:你叫什么名字?他一時給哽住了,好象是許久沒開口,話說不太出來,幾位姑娘瞧了瞧,就道:我說怎的,還是個啞子吶。一旁的老鴇啐了聲,走過來捏住了他下巴,道:嘖,虧這張臉生得還算清秀……哎,額頭還有個丑疤呢!得了得了,看你們給我揀的什么貨色……這皮包骨,能劈柴挑水就不錯了……去去!帶下去!看了礙眼!--因為沒名字喊著不方便,而他是在將要入夜掌燈時分出現的,樓里姑娘興起,就給他取了「晚燈」為名。至于他本來的名字…他早給忘了。似乎跟著他的爹一起葬了。后來,他這么一待,就是三年有余。反正只要給他幾頓冷飯,還有個可以避風擋雨的地方,他們就能要他賣命。人的性命是有斤兩,分貴賤的──這時他在那里獲得的啟示。然,以他這么一個來歷不明的小鬼,還能憑一己之力掙幾口飯吃仍是要額首稱慶,謝天謝地的。在這三年,所有苦楚,所有屈辱,他都一聲不吭地忍了過來。因為所有人都當他是啞子。他也就索性當個啞子。--當?沒錯,「當」個啞子。他還是能說話,會說話,甚至還牢牢記得當年父親教他吟過的詩詞。可,在那是非之地,他直覺作個啞子會好些。而,這就是他藏在心里頭的秘密。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在非艷樓中耗一輩子,再也不可能有機會開口之時。那個尊貴的王爺出現了。……步伐輕輕地停了下來,他已經站在夜耀湖畔,朝前望就是翰凜最喜歡的涼亭,一座精工雅致的亭軒就架在湖面上,波蕩的湖水漣漪淺淺繽紛著月暈的光點,映入眼底,名副其實的夜耀。隔著這湖,對面就是王爺的居所騰麟閣了。晚燈也不在意衣擺會沾土,環著膝蓋就慢慢坐了下來。也不知怎地,在這么美的月夜,他好象就會不自覺地回憶著,像是要捕捉其它時候他刻意壓抑的遺忘。他伸出手,輕輕地擱在自己的頸子上。--好久……沒聽聽自己的聲音了。別人來說是那么理所應當的事,對他而言卻是不甚習慣的。微微啟唇,晚燈試著發出點聲音,幾個換氣后,那開始稍嫌嘶啞的嗓音才逸出喉頭。他舔了舔下唇,沉思了半晌?!浮妗?/br>像是鴨叫的單音讓他皺了皺眉,他又輕咳了咳,眸光一抬,對上了半空中的冷月。……雖然不怎么應景,也沒什么深刻寓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