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亭，有你這樣當舅舅的嗎！”

陸沖脾氣本來就沖,看著他伸手要搶陸子宸，一下子就火起來了，大喊道：“陸皓亭！我大老遠過來,你媽那兒沒著沒落的，就想著來看我外孫笑笑。對，就你能耐，說什么管小孩兒得嚴著點,你不想想他才多大，你就忍心說他這說他那的，你看看，又給我罵哭了是吧！”

“爸，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我懶得聽你解釋，你就存心和我過不去吧！要是這樣的話孩子你也別帶了，我直接接走，送他回婉婷丫頭那兒?！?/br>
“爸！”

“臭小子你那么大聲干什么？！”

“把宸宸給我?！?/br>
陸皓亭臉色十分不好，兩步走上前，從陸沖懷里一把抱過外甥。陸子宸沒見過舅舅這么朝姥爺發脾氣，一時間嚇得忘了哭，呆呆地縮成了一個團，抬頭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倆。

陸沖氣到滿臉通紅，指著兒子就罵：“你個不孝順的混蛋，怎么跟你爸說話呢，要造反嗎！”

陸皓亭從小到大也沒少被罵，但就這句聽著最為刺耳，但他也確實沒什么脾氣，也不會發火，生咬著牙，一張臉白的像紙。

陸沖還在發火：“我現在就給我閨女打電話，讓她看看自己兒子都成什么樣兒了，到底是回來還是不回來?！?/br>
陸子宸抹了把眼淚，仰頭害怕道：“舅舅，姥爺怎么了？”

陸沖捏起手機撥號，陸皓亭抱著外甥站在一旁，他不說話，眼睛卻紅了一圈。

從父親拿起手機那一刻開始，陸皓亭身體里就有一股力量不停地叫囂著，簡直就要破體而出。

他幾乎就要大喊出來，jiejie早離開了，沒有人會接那個號碼了，爸爸年紀大，mama還生著病，除了他，誰還有資本能來承擔這血淋淋的一切！

他幾次張開了嘴，喉嚨哽咽，抱著陸子宸的手劇烈地打顫。

“舅舅，你怎么了？”小崽子張開手臂抱緊了舅舅。

“我、我沒事?！?/br>
小手摟上來的一瞬間，奇跡般的，那股魔鬼一般的沖動就被撫平了。兩年前，他只身一人在國外，聽到陸婉婷出事的消息時，幾乎進入了崩潰的邊緣，是陸子宸的爸爸將宸宸抱了過來，才讓他看到了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舅舅，你怎么在抖，你冷嗎？”小手伸進陸皓亭的大衣，用力地搓了搓他的手臂。

“舅舅不冷?！标戰┩缀跻獓娪慷龅恼嫦嘌柿嘶厝?，對外甥小聲道：“宸宸，mama忙，你跟姥爺說，讓姥爺不要再撥了?！?/br>
陸子宸懂事兒地點點頭，扭頭朝姥爺道：“姥爺別打了，mama忙，舅舅他也沒有罵宸宸?！?/br>
陸子宸說話一向管用，陸沖這邊反正也沒打通，哼了一聲，將手機摔在了沙發上，轉身回房間去了。

“去吧，跟著你姥爺?！?/br>
陸皓亭把外甥放下來，拍拍他的后背，陸子宸點頭，喊了一聲姥爺追在陸沖后面。

門闔上，陸皓亭在原地僵了會兒。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才覺得一陣頭暈，扶著沙發坐下來，雙手深深埋進頭發里。

晚上七點半，第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敲響。

薛易灌鋼筆水的時候，兩個男生剛巧打鬧著經過，碰了一下桌子，墨水瓶一晃，灑在了剛攤開的英語卷上。

薛易心一跳，趕緊把卷子底下的草稿本抽了出來。

晚了，已經沾上墨水了。

其中矮個子的男生趕忙把瓶子扶起來，慌道：“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到……”

高個子撓著頭，特別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啊易哥，這是老師發的那套吧，正好我還沒寫呢，我把我那個賠給你就成?！?/br>
“沒事，走吧?！毖σ最^也不抬地對他們說。

“快快快，去把你那個卷子給易哥拿過來?！?/br>
“啊，我馬上?！?/br>
兩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走了，薛易掀開本子，里頭第一頁沾上不少墨，墨跡底下隱隱可見陸皓亭的字跡。

他突然有點難過。

也不是因為先生寫的題被沾了墨，而是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這黑漆漆的墨，厚著臉皮待在他身邊，憑白玷染了一派清明。少年的自卑在這一瞬間化成了實質性的東西，被賦予了重量，一下接一下地擊打著胸腔里面那顆柔軟的心。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陳嬌從后頭拽了一下薛易。

“我想逃個晚自習?！?/br>
陳嬌啊了一聲，“都快考試了，大哥你不學習了嗎？”

“就逃一次?！?/br>
薛易把空瓶蓋上蓋子，也不管手上沾滿了墨，抽出書包朝教室外走。兩個男生捧著卷子過來，只來得及看見一道單薄的背影。

“陳嬌陳嬌，易哥他真生氣了??？”

“我哪知道，你倆讓一下?！?/br>
陳嬌畢竟女生，心思細些，覺得他不對勁兒，摸上外套偷偷追了出來。

他出了校門，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溜達到了海邊兒。

冬天的海和夏天不一樣，看起來洶涌又荒涼，沙灘也沒有別致的景色，茫茫的一片，在上面走上幾步，砂礫很快就會灌進鞋里。

陳嬌吸了吸鼻子，站在匝道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往薛易這邊望。她心里頭七上八下的，攥著手機暗暗想：要是大哥再往前走一步，她就馬上給消防隊打電話。

還好薛易沒再往前走，丟下書包，在離海浪還有一段距離的沙子上坐下了。海風洶涌地吹過來，掀起他額前的頭發。隨著海浪拍起，霧氣也慢慢騰了起來，隱約間吞吐出一個少年的身形，他抱著雙腿，將臉埋進手肘里。

鬼使神差般，陳嬌從匝道跳下來，走到他跟前。

“大哥，我……”

“我看見你了?！毖σ着ゎ^，朝她笑笑：“怎么，怕我跳海？”

“哪能啊?！标悑晒馗尚α藘陕?，“我大哥不能夠，海里多冷，傻子才跳呢?！?/br>
“你不跟著我的話，也說不定?！?/br>
陳嬌一瞬間就嚇得不敢說話了，手揣進兜里，又捏緊了手機。

“坐會？”薛易的語氣十分輕松。

“坐、出都出來了，肯定坐會兒?！?/br>
陳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