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沉著臉回到家，心里不大痛快，也不多說話，只枯坐著，手中捏著兩張薄薄的紙。

阿奴慢吞吞地移到桌前，斜著眼睛瞥了瞥

看上去苦哈哈的農夫，突然一個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

農夫撇了撇嘴，自覺很失望委屈，整顆心都漬巴成了咸菜。

“行了，給我看看?！卑⑴拖骂^，安撫地親了親農夫的臉，被后者一把拉下去得寸進尺地吻了個夠，他也不掙扎，只放軟了身體倒在那人懷里，在對方手得寸進尺將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時，才微微起身，抗拒地推開了，起身時手里已經多了兩張紙。

一張字體很優雅，料想應該是自家那那人娘也就是是自己那未謀面的丈母娘寫的，一張卻很硬朗，阿奴看著它，低聲讀出來，“福臨我的侄兒，舅舅走了，舅舅對不住你你?！?/br>
他放下紙，眼色有些玩味，“你舅舅什么意思？”

“什么俺舅舅？他，也是你舅舅?！鞭r夫糾正，然后咕噥道，“娘沒了，舅舅也沒了……”

“你娘……我是說我們娘……”阿奴斟酌著用詞，“老了？”

“不是，還沒老呢！俺娘長命百歲！只是……俺再也見不到俺娘了?！鞭r夫垂著頭，看起來像只被家人遺棄的小獸，委屈又難過的，“只有舅舅知道俺娘在哪兒，現在舅舅走了，俺再也見不到俺娘了?！?/br>
阿奴默默將農夫的頭按進自己的懷里，“應該……是有苦衷吧?！彼荒苓@么說了。在殘忍的再一次被拋棄的現實面前，一切言語形式的安慰都是慘淡的。

“苦衷……苦衷！就俺一個人沒有苦衷么……不要俺……都不要俺……”農夫低聲說道。

“我要你呀?！卑⑴疝r夫的下巴，看了看剛毅面容上面咸濕的淚，親昵地貼過去，溫柔地舐去了那些淚，然后又重述了一遍，“我要你，永遠……不會拋棄你?！?/br>
“真的？”農夫慌忙地去擦那些眼淚，“阿奴……俺……心疼的厲害……”

“我知道?！卑⑴嗔巳嗨念^，“別亂想，這世間，有太多人身不由己，誰心頭沒有苦楚呢？為他們想一想吧，我覺得……舅舅和娘親都不想絕情的人，他們很在意你……遠比你想象中……要在意?！痹谒目?，千絲萬縷的細節牽連在一起，他在心頭默默地說，你那么難過……其實我與你相比，還要可憐呢。只不過……娘死了，我都不在意了而已，現在……我又有了你。

“……”農夫偏著頭，五個粗大的手指頭捏成拳又松開復又捏緊，他不甘地嘟噥，“俺還以為……終于能見著俺娘了呢?！?/br>
“以后時間還長著呢！如果有緣……總會有機會的。知道嗎？我聽說過一種說法，親人之間是有感應的，沒準兒哪天我們一起出門，就有一個慈祥的貴婦遠遠看見你，淚流滿臉地奔過來……”

“時間快到了，我得喂那兩個小壞蛋了！你要不要一起來？”

“要?！鞭r夫隨口道，然后眼中突然冒出一縷精光，他嗓音沙啞沉悶，卻壓抑不住歡喜，“你愿意了？”

“哼，不是難過得很么？”

“俺……確實難過啊?！鞭r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絞盡腦汁地在肚子里搜羅半天，只好道，“嘿嘿?！?/br>
“哼，”阿奴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都當爹的人了！老不正經！”

“哪里老了??！”農夫憤懣地哀嚎，“俺白頭發都沒有一根，哪里老了啊……阿奴，你說，俺哪里老了??！”

“……”阿奴沒想到他反應那么大，在心底暗暗說，為了減少麻煩，自己以后一定注意，低聲咳了一聲，“沒老，沒老。還難受不？不難受了就跟我一起進去吧?！?/br>
他發出邀請，他欣然接受。

“難受是難受?！鞭r夫摸了摸自己嘴角的開心的圓弧，狡黠的笑了，“不過……現在沒有那么難受了……如果你……”他把頭湊過去低低說了句什么，抬起頭，笑意泛濫在臉上，“如果你這樣做，俺的難過會再少一點兒……”

“……”阿奴心跳加速，面上卻無動于衷，只牽過他的手，狠狠地在手心的嫩rou掐了一把泄憤“叫你整……想些壞事折騰我！”

給了大棒，接下來自然要喂塊蜜糖。阿奴調皮地輕輕撓著農夫手心，邊撓邊偏著頭問，媚眼如絲，“愛我嗎？”

“……”農夫沉默了一下，然后正色地回答，“愛?！?/br>
“那就開心點，你說了，要讓我永遠開開心心的，可是你都不開心，我又怎么開心的起來呢？”

農夫沉默，然后微笑，“俺知道了，俺愛你，阿奴……”最后一聲，他叫的含情脈脈，似乎所有深情都透過那個詞語傾透而出了。

進了門，兩個小家伙已經眨巴著圓溜溜黑黝黝的大眼睛渴望地看著他們了，其中一個小家伙還偷偷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唇，滿眼渴望，小手在空中搖擺著，蠢蠢欲動，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卻都乖巧的沒有哭鬧。

“小壞蛋～”阿奴湊到窗前，低下頭，用臉去蹭下方兩個小家伙又嫩又白的小臉蛋，“想我了沒有？嗯，想了？哼，我不信！是想吃奶了而已吧！沒心沒肺的小東西！”他笑著說道，勾了勾小女孩的鼻尖，又親了親小男孩的額頭，然后分別得到了一個盛滿了愛意的調皮的口水泡泡和一聲甜美的咯咯的笑的回應。于是，他偏過頭，與農夫對視一眼，也都傻傻地笑了。

“先說好，不準笑，不準動手動腳啊，敢湊過來……”阿奴半撩起衣服，轉過頭呲出小尖牙軟綿綿地威脅道，“我就咬死你?！?/br>
農夫的頭點得像撥浪鼓一樣。

半個小時后，阿奴和農夫臉紅紅地結著伴走了出來。

“一起出去透透氣？”

“冷，不想動?！?/br>
“那你想干嘛？”

“睡覺?！?/br>
“那就睡覺?！鞭r夫微微一笑，“你想干嘛就干嘛，左右俺陪著你?！?/br>
“那我躺床上去?！卑⑴锪司镒?，指了指身下，可憐兮兮地，“我肚子有點痛～”

“好！俺給你揉～”

“嗯，以后我教你識字好不好？”

“識字？”農夫有點驚愕地轉過頭，“俺識字呢，參加過村里的私塾?！?/br>
“不要，那些不夠?！?/br>
“怎么不夠？”農夫有些驚訝。

“當然不夠啊。你會了，才好教我們的孩子?！闭f到這里，他臉不自然地紅了紅，微微垂下了，“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只是兩個已經很勉強了，以后……”

“俺聽你的?！鞭r夫聽懂了他的意思，手伸出，包住阿奴的手，捏在一起，“俺學，到時候你教一個，俺教一個?！彼D了一下，“不過俺想了很久，兩個夠了，一個從你的姓，一個從俺的姓，留了后就夠了。你什么那么弱……生孩子那么疼……俺真舍不得……?！?/br>
“真的？不要了？”

“你想要就要，俺不想要了?！鞭r夫捏了捏阿奴的臉，“老實說，聽到你還愿意為俺生孩子，俺真開心……”

“你知道就好?！卑⑴曇魫瀽灥?，“你以為……就你在乎我嗎？我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br>
“可是俺心里滿滿都是你啊?！鞭r夫勾了勾阿奴的鼻子，然后感嘆道，“舅舅走了，俺心里不是滋味兒。俺真想看俺娘一眼啊?！?/br>
“相見不如懷念?！卑⑴谛睦飮@道，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嘴上卻知道實話實說并不是最基本的選擇，“往好里想，你舅舅肯定是為了你好才走的。這么多年，他是真心待你?！?/br>
“其實俺心里一直知道阿叔對俺很好，俺真笨，竟這么多年都沒有發現……”

“有什么好自責的？”阿奴安慰他，“你們長得又不太像?！?/br>
農夫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了，“俺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

“走吧，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卑⑴r夫的手，手指與手指親昵地纏繞在一起，他的聲音又輕又柔，“順路去舅舅家里看看，幫他把房子整理一下，說不準他哪一天就回來了呢，到時候順便把你娘帶回來，再給我們帶個舅媽，我們房子這么小，怎么住的下？他的房子可不能就這么荒了?！?/br>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到底有了希望，農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偏過頭，眼神甜蜜，“阿奴，還是你想的周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