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紅了。喉頭嘟噥著，嘴巴長了又閉，眼神也開始躲閃。

阿奴心中微不可察地沉了沉，緊接著卻是釋然，這樣……也好。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農夫，耳朵里，是噼里啪啦的火聲，隱約的雪聲、風聲，身體往被子里縮了又縮，還是覺得有點冷。

“你……你別多想……俺……俺是……”農夫在阿奴的注視下坐立不安，慌慌張張地想要解釋，“額……俺是想……幫人幫到底嘛。俺救活了你，又讓你凍死了……可不是白忙活了嘛。再說幾張皮子已……山里多的是……對俺來說也就費點力氣，不值錢?！?/br>
阿奴被他逗笑了，那傻瓜真以為他不知道冬天打獵的艱難嗎？還是以為自己像他一樣是個大傻瓜？

“額……”農夫瞅了瞅阿奴，心底簡直稱得上絕望了，他哆嗦著嘴巴，看眼神也知道他整個人都凌亂得不行，“那個……其實俺也不是啥大好人，不求回報。俺一直有個想法，怎么說呢，俺一直一個人，也就過了，可是也挺沒意思的。俺想……不是，俺想說……哎……俺就覺得吧，如果你家太遠，或者……”

“我沒有家?！?/br>
“那真是太好了！啊……俺不是那個意思，俺的意思是，你沒有家，可以留在俺這里，陪著俺?！?/br>
“我是男人?！?/br>
“俺知道，你……可以當俺弟弟嗎？”

“我什么都不會做，也不想做?！?/br>
“沒關系，俺……俺啥都會?！?/br>
“哦，辛苦你了?！?/br>
“你答應了？”農夫憨厚的臉上滿是驚喜。

阿奴的眼中慢慢染上了憂慮沉了下去，如果他沒有看錯……

但……縱使思慮萬千，他還是咬了咬牙，“好?！?/br>
“好！好……好！”農夫激動的搓了搓手，然后眼睛一亮，飛快地拉住他將他擁在懷里，“以后，俺就不是一個人了?！?/br>
“我可以暫時不叫你哥嗎？”阿奴垂下眼眸，將復雜的心思盡數掩埋，“我需要時間適應，嗯……我的哥哥曾經給了我一些不好的記憶，親生哥哥?！彼啪徚苏Z氣，慢慢解釋道。

“嗯?！鞭r夫松開他，狠狠點了點頭。阿奴，看見他的眼中，似乎盛載著萬千星光。

“你……”他說了一個字，然后就再也吐不出來了。

阿奴有點不安地察覺到有些東西漸漸朝著他無法把控的方向發展……他呆呆地看著農夫。從那人剛毅的臉上往后看，是寬闊的背脊。

真的是……很厚很寬的背呢，讓人很有安全感。自己趴在上面一點兒也不顛，現在鼻尖仿佛還縈繞著記憶中那天濃郁的新鮮的汗味兒。

自己向來是有輕微潔癖的，卻難得的，從始至終覺得那汗味既不難聞也不讓人討厭。反而，讓自己一直動蕩的，飄忽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寧的滋味。

他……是我的恩人。而且我不討厭他。我不討厭一個男人。我……

阿奴只覺得百轉千回，心里，卻沒有個清晰的……思路。我在想些什么？在恐懼些什么？他說不出口，更不敢……繼續想象下去。

“這些衣服，我收下了，不過你放心，如果有機會，我以后定然會加倍奉還?！?/br>
“不用你還！你當俺什么人！俺知道你曾經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鞭r夫低下頭，皺著眉左右側著看了看濕漉漉的鞋背，然后抬起頭，眼中浸透了倔強和堅持，“你剛剛明明答應俺了，你以后就是俺的家人。一家人談什么錢？”

說到最后，竟還有些委屈。

“好了好了，不還就不還么?！卑⑴α诵?，“你個傻瓜……”

他在心里補上，“這世間，有血緣尚且都不可靠，何論沒有血緣之人?！?/br>
第12章暴露

趁著機會，阿奴細細打量著整個屋子。

相比起獨居男人的家，難得的挺干凈的，也還算整潔。就是東西實在太少，一個桌子，一張長凳，一塊抹布，三個獨凳，還有些零零散散的東西。

不想有其他人呆過的痕跡，阿奴暗道，這時心頭也微微松動了一些。

“那個……阿奴啊?！鞭r夫走過來站在床前，低下頭，看著阿奴，有些猶豫。

“什么？”阿奴微微抬起頭，然后將手放在了頭下墊著，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你這時……有什么想說的嗎？”

“俺……俺今晚跟你睡?！?/br>
“…………”阿奴眼睛猛然縮了縮，面上卻不動聲色，“你們家沒有別的……”

阿奴眼睛把整個房間溜了一圈，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勉強了，他嘴巴長了長，然后苦笑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俺不臟的，身上也沒味兒。不過你是病人么，實在不愿意……俺就到嬸子那里借宿去?！?/br>
“沒什么愿不愿意的，你是主，我是客，哪有客人趕主人出門去睡的道理？再說……借宿一晚也沒什么意思?！?/br>
阿奴閉上眼，暗道，該來的總會來，我……逃不掉的。他有點悲哀地想，然后道，“上來吧?！?/br>
“哦哦，好的，好的?！鞭r夫臉上的喜色很明顯，像是占了很大便宜似的。

“你身上膩不膩？出汗了沒？覺得不舒服就說，趁俺還沒上來，去給你打點水來擦一下?！?/br>
“算了?！卑⑴行┎蛔栽诘嘏み^頭，“有點兒，不過……明天再說吧，現在太冷了?！?/br>
“成！到時候俺忘了，你就提醒俺?！?/br>
“好?！?/br>
農夫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然后飛快地鉆進被窩里，碰到兩條細細的亂動的腿，他微微讓了讓，把更大的活動空間留給對方，自個兒偏居一隅，努力縮小占地，等躺好了，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噗嗤～”阿奴被他的動作逗笑了，“怎么？我身上有刺？離近了怕扎到你？”

“沒有，沒有！”農夫一楞，趕緊辯解道，“那俺湊近點好了?！闭f著便往這邊蹭。

阿奴卻一把推開了他，“別，我就說說，就這樣挺好的?！?/br>
“哦哦?！鞭r夫低聲答道，“好的，好的。你說啥就是說啥?！?/br>
“你這傻瓜……”阿奴有些無語，“你平時都是這樣和其他人相處的嗎？”

“沒，沒……俺……俺怎么可能！”農夫壓低了聲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俺，俺只在你面前，俺……”

“俺，俺只是……”農夫說不出話來，鼻尖滲出些細細的汗，他把頭一偏，“算了。俺……俺說不清楚?！?/br>
“你想對我好？”阿奴問道，“只對我好？”

“那……”農夫遲疑著。

“怎么？”阿奴的心升到了喉嚨口上，說不清是擔心還是期待。

“那倒也不是?！边€有俺娘，俺爹，如果她們沒死的話。農夫在心里難過地補充道。

“哦，這樣啊?！卑⑴哉Z道，隨即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