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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他們閑侃,還有時他跟喻文州待在一間屋里就覺得放松。有一回他撞見喻文州握著手機睡著了,對面沒動靜,卻一直沒有掛斷。黃少天悄無聲息拿過手機放在耳邊,細微的電流聲中,打火機咔嗒一響,吐氣的聲音,鍵盤連續敲擊的嗒嗒聲。臺燈擰到小檔,光線一絲絲滲流入黑暗,喻文州的胸膛微微起伏。那是黃少天唯一一次險些落下淚來。賓館房間沒什么可招待的,葉修一人扔了瓶付費飲料,黃少天昨天在會議上發過言,今天倒無所謂參會,興致高昂地開始煩兩個地陪,張新杰和李軒兩個人都應付不下他一個。張佳樂拾起黃少天丟開的打印紙,又看了遍上面的新聞,猶豫著道:“這些年,你們有沒有想過……回去看看?”幾個人都是一怔。“洞口不是都封了?還看什么?!崩钴幷f。“你還嫌當年的新聞鬧得不夠大?”“不是那回事,”張佳樂和葉修的目光一碰,本來說不下去,話語又沒來由的順暢起來,“八年了,從來沒有人回去看過,K市都飛了那么多回,也不差這三步路吧?!?/br>“我們為什么要回去?懷念往事憶苦思甜嗎?”黃少天略顯尖刻。“不是說懷念,紀念啊的,”張佳樂一陣煩躁,“你大爺,老子就是有點懷念了怎么著?想回去就去,不想去拉倒?!?/br>他把話挑明了說,大家反而沉默了。“那要不要叫上隊長,王杰希他們,再去把周澤楷肖時欽方銳,連著孫翔唐昊都叫來?!秉S少天笑了一聲,“參與者有份,哦,還有兩個是拖家帶口的,讓他們帶上老婆,正好來個Y省雙飛五日游,怎么樣?”“行啊,怎么不行?!睆埣褬钒浩痤^,也冷笑一聲,“你不敢去叫我去叫,組團旅個游還能吃了你?帶家屬怎的?”“你一個人發瘋,別拉著人和你一塊瘋!”“夠了,少說兩句?!睆埿陆馨櫭?,起身站到了兩個人中間。葉修若無其事點了根煙,張佳樂瞪黃少天瞪得煩心,也過來抽一根叼上,湊著葉修的煙點燃。在外面浪久了就是這點不好,葉修十五歲混跡網吧染上煙癮,張佳樂原本素行良好,滿世界跑了幾年也給帶歪了。“吵吵什么,想去就都去?!比~修說,“唐昊前天還曬烤羊腿來著,看樣子好香,要不還是去吧?”“……就為了羊腿?”李軒嘴角抽搐。“那必須啊,一只羊,費了老大勁長出四條腿,再五馬分尸,上刀山下油鍋,一生的努力就為了讓你吃到嘴里,怎么不值得跑一趟?!比~修說。張佳樂被煙嗆了一口。“你認真的?”張新杰問道。“旅游而已,用不著那么緊張?!比~修搖頭,“時間寬裕的話,我還想去一趟扇單軍馬場,看看小蔡……該叫老蔡或蔡老的,都怪當年叫慣了?!?/br>“這話可別讓小蔡聽見,我什么都沒告訴他,他爸倒還知道一點?!睆埣褬氛f,他口中的小蔡自然是老蔡的孫子,陪他一起東奔西走的那位。“告訴他也沒關系,你認識年輕時的他爺爺……單方面認識也算認識,說不定他很感興趣呢?!?/br>“何止感興趣,會好奇死?!睆埣褬访鏌o表情,“然后我就完了?!?/br>葉修一笑,蔡家祖孫三代好奇起來都活脫脫一個黃少天,當初他們沒少被窮追猛打過。也是,忽然平地冒出幾個陌生人說認識你,還將你早年的機密往事娓娓道來,不報警就算友好的,虧得蔡家人不是普通人,對幻境中的記憶世界一說始終興味十足。“說起來,頭一回認出蔡老爺子你怎么跟他說的?”黃少天問。“哦,我說我在夢里見過你?!比~修嚴肅地說。夢……張佳樂沒有告訴任何人,在那件事結束很久后,他仍然偶爾會分不清夢境或回憶。這個世界他真的離開了百花,真的在另一支戰隊光榮退役,他過著“張佳樂”的生活,全盤承接了“張佳樂”的一切,他也不能違心說自己沒有全情投入,對人對事有所保留——那不是他的風格。這也是他,這段人生也是他的。只是終也有無法面對的東西。譬如現在還好好壓在衣柜底層的百花隊服,譬如那部曾在黑暗中反復撥打的手機。他時常會記起葉迭。在南方的日記里,在記憶世界里,縱然認祖歸宗,娶妻生子,葉迭一生都沒有放棄對那塊導致他“背井離鄉”的石頭的追尋,到了最后,很難說他是執著于回家,還是僅僅執著于一個真相,但是他畢竟堅持了。而他們,算不算已經背棄了呢?那三本日記的內容,并沒有公開。鑒于牽涉到了葉家先人,張佳樂嚴重懷疑它們根本不在物品清單上,而是被秘密收藏了之類,葉修后來也沒有提及日記本的下落。還有一種可能是日記所寫的東西過于荒誕,年代跳躍又太大,事情的過程細節往往一帶而過,流諸筆端的更多是心情,這使得日記的研究價值沒有想象中那么高。從第一本日記到第二本日記的前半部分,敘述的都是一大二小三人在各地游歷的日子,最遠還到過緬甸金三角一帶,去趕一個據說有“掌形奇石”的拍賣會,可惜未有收獲。他們也曾做過較久的停留,從文字可知,兩個孩子還上過至少一年新式學堂,南方進的或許是女子教會學校,那之后的日記中常有唱詩和禱詞的選段摘抄。紙上的字跡,從拙劣稚嫩到圓熟飄逸,措辭用句也漸趨工雅,日記里開始有了些少女心事,還有零星對時局的慨嘆。大山里不知朝代更迭的孩子,要說什么家國天下情懷是說不上的,那些慨嘆近于為賦新詞強說愁,有少年人故作看透的一種刻意。斷層也出現在這一時期,以往每篇日記的間隔最多幾個月,然而從1932年9月到1937年7月,整整五年間,南方沒有寫下任何新篇。1932年9月22日,日記上是民國二十一年,她簡簡單單地寫道:“他走了,回家去了?!?/br>這行字旁邊有一段小字,鋼筆水的顏色深淺不同,應該是補記,且是隔了不短的年月。不同于簡短到冷冽的正敘,這段頗有幾分柔軟的悵惘。“他母親很美麗,我一向知道,不是單皮相的那種美。小葉子那次回家,他母親在家盤著發,見窗外藤花開得正好,叫兒子采幾朵來,插在她紐扣眼里,她拉他的手看他的指甲長否,是否該剪。他抗拒不了她的……他能從家逃開一次,就用盡剩下的勇氣,他是絕無勇氣逃開想他想到生病臥床的母親第二次的?!?/br>日記中的斷層不止這一處,1961年到1978年甚至有近二十年的空白,他們從葉修口中得知,196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