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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常衣服,他們不像是來執行任務的人,更像是來串門的朋友。他們互通了姓名,隨后魚貫入內。安德烈的目光看向房間里的長桌子,并示意俞適野帶自己過去。但俞適野抓著扶手的雙手有點僵硬,他的雙腿也有點僵硬,如同草地一樣的地面對他而言更像泥漿,它們沒過他的腳踝,將他深陷在這里。這時,女醫生按住了俞適野的手:“你看起來有點緊張,我們要聊聊天嗎?”“不,不需要?!被卮鸬氖前驳铝?,他對著女醫生笑了笑,接著叫俞適野,“小野,我們走吧?!?/br>“我……”“走吧。想想之前我們的道別?!卑驳铝野参坑徇m野。俞適野不再說話了。他搜刮著自己的身體,將藏在身體角落的力量都擠壓出來,他雙手上的青筋鼓起來,突突直跳,像他腦袋里的神經一樣。但他終于能夠動了,他一路將安德烈推向桌子旁邊。眾人落座。女醫生柔聲說:“我現在要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接下去的過程中可能會發生很多次,我希望你能明白,無論什么時候,你想要喊停都可以……”“我明白,是要簽些文件嗎?”“除了文件之外,我還需要口頭向你確認你的意愿?!?/br>“這能由我的男孩來做嗎?”他們的目光落到了俞適野身上。女醫生的眼神很關切:“你的臉色有點蒼白?!?/br>而安德烈的充滿了鼓舞。面對著這兩樣目光,俞適野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他們剛才在說什么,他倉皇失措地想要后退,可安德烈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牢牢的,不讓俞適野退縮。“由你來,小野?!卑驳铝艺f,“我希望聽見的是你的聲音?!?/br>俞適野說不出拒絕的話。于是文件最終落到了俞適野的手中。薄薄的紙張在手里有千鈞重,俞適野的手臂控制不住的下垂,最后,他是坐在椅子上,拿手肘支撐著桌面,用發花的視線努力辨認文字,將話說出喉嚨:“我要再確認一遍:你確定知道接下去將要發生什么嗎?”“知道?!?/br>“這是你本人的意志嗎?”“是?!?/br>“病痛使你飽受折磨嗎?”“是?!?/br>“你確定要在眾人的見證下……”這一段,俞適野的聲音突然卡住了,就像突然喪失說話的能力,或者突然喪失理解的能力,他徒勞地張著口,可不知道怎么讓聲帶震動,發出自己想要的音節。“——安樂死?!?/br>是安德烈替他補全了這三個。安德烈握著俞適野放在桌面的手,鼓勵他,告訴他那些詞語。老人的手脆弱而干燥,可帶著不可思議地穩定的力量,俞適野像個學說話的孩子,磕磕絆絆地,跟著人,把話說全了:“你確定……要在眾人的見證下……安樂死嗎?”他的嗓音很啞,也挺痛,好像這個詞語是把刀,拖曳著經過喉嚨之際,便把他劃傷了。“是的,我很確定?!?/br>濃烈的暈眩沖上俞適野的腦海。暈眩將俞適野的大腦攪得一團亂,他努力理解著安德烈的意思……漸漸的,暈眩沉淀下去,他似乎冷靜了些,又像是宿醉后的清醒,清醒地痛苦著。“小野,看著我?!?/br>安德烈說話了,他凝望俞適野:“還記得我們之前的對話嗎?這是純粹出于我理智的選擇,這不是痛苦,至少不全是。這是我為了自我而做的爭取。這不是殺人,這是幫助?!?/br>“小野,你幫助我獲得安寧?!?/br>“……為什么是我?”俞適野突然很傷心,他反復問,“為什么是我?”這一次,安德烈沉默了。隨后,這位老人的眼里閃過緬懷,他笑了笑:“可能是因為,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吧?是那種會答應陌不相識的老人很過分要求的好孩子……”他們都不再說話,自認識以來的一幕幕,同時浮現在兩個人的腦海之中。片刻,女醫生輕輕提醒了俞適野。俞適野閉了一會眼睛,再張開的時候,他飛快地看完了注意事項,然后伸手去扶安德烈。輪椅并不舒服,他將安德烈一路扶到旁邊的沙發上,長長的沙發是淺藍色的,一種很讓人放松,也讓人聯想到天空的顏色。他們陷在沙發之中,俞適野慢慢告訴安德烈:“我們待會會吃兩種藥,先是防嘔吐的藥物,接著是令人死亡的藥物?!?/br>他長長停頓,隨后,沒有讓別人催促,繼續說:“藥物有點苦,吃藥之后,你可以吃點糖或者巧克力,然后,你還有兩分鐘的時間……”女醫生去準備藥物了。有人在對他們拍照錄像,是跟來的警察。那會是他們最后留存下來的照片和影片。安德烈接過俞適野手中的文件,他的手有點兒抖,翻不好紙張,好像剛才出現在俞適野身上的顫抖在誰也不知道的時間里傳染給了安德烈。我應該幫他。一道聲音出現在俞適野的心里,催促著俞適野行動。俞適野緊緊握住了安德烈的手,像老人安慰自己那樣安慰老人,接著,他幫助老人將文件翻到需要簽字的位置。這個動作引來了安德烈開懷欣喜的笑容。他的手變得穩定了,很快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藥物由女醫生送來了。先喝防嘔吐的藥物,休息片刻后,再喝令人死亡的藥物。透明的塑料杯中,有層淺淺的瓶蓋底。俞適野接過的時候,剛才消下去的顫抖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的手一直在抖,哆嗦得下一刻就要將這瓶藥物打翻,可是同時間,安德烈也一直在看他,他的眼神始終充滿鼓勵與溫柔,直到這時,他依舊在告訴他:你并不在殺我。你將安寧贈予我。藥水終于被放進安德烈的手里,安德烈接過了,仰頭將藥水喝掉。“是有點苦?!彼u價。“要來點甜的嗎?”女醫生問,“我們有糖果,也可以吃巧克力?!?/br>安德烈整理衣服,抱住頭盔,他穩穩地,將頭盔放在自己的懷抱中,再對女醫生微微一笑:“醫生,如果不是在這個時候,我一定會問你要電話號碼,但現在我只剩下最后一丁點的時間,我得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很抱歉……”他的聲音突然變了,變了低沉,含混,說話的時候,有了氣音,打著呼嚕似。那是藥物在他身體里起了作用。他轉向俞適野,他伸出了手:“……小野,今天,我勇敢嗎?”“你很勇敢,你是英雄?!庇徇m野抓住安德烈的手,清晰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