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2
叫出去說了什么???” 汪從悅心頭微動。 他眼里難得凝了笑,瞇著的眼睛舒展開,淡淡道:“沒什么,師父說,小姑娘瞧著嬌,讓我別欺負了你?!?/br> 這自然又是編造的話,因為師父說的全是告誡。 他當然不會忘,自己是怎么坐上內官監太監這位置的。 因為皇帝震怒,一日里掃除了內廷各衙門,幾乎所有頂頭的官員。 有因貪腐被斬首的,有違背禁令讀書被杖斃的,自然也有與宮女做對食,被活活打死的。 他記得那日還是個艷陽天,日光將皇帝楊自徹的臉照得瞧不分明,只知道是在發怒。 結為對食的宦官和宮女被分開,搭橋牽線做媒人的也押在旁邊。 宮女拖去宮正司處刑,宦官交由刑部處置。 剩下的幾個媒人,則是楊自徹親自盯著司禮監的人,一棍又一棍打死了的。 師父捂著眼不讓他看,挪開手時,地上只余斑斑血跡,還有司禮監提督太監蒼白的臉,跪成一團的身子。 以及耳邊久久不散的慘呼。 皇帝是極厭惡閹人的。倘若宮中沒那么亂,他甚至不會仿照前朝設什么宦官衙門,新安排什么內衛。 那時候他便知道了,他們這些閹人,于許多大事小事上,都是不配的。 不配讀書識字,不配結對食過日子,螻蟻總該有副螻蟻的樣子,安心著做低到塵埃里的人。 可他怎么能甘心呢。 就像皇帝重刑懲治貪腐官員,而貪腐無窮無盡,推行女子從一而終,而寡婦再嫁比比皆是一樣。 對食的宮人層出不窮,都暗自藏著掖著。 那些生而為人壓抑不住的本性與渴求,不是用他人的死亡就能徹底抹消了去的。 他不能和未婚妻差得太遠。 不敢學字后,便央著女官教他丹青,偶爾侍奉皇帝批閱奏章時,還會死死記住那些他念出來的,與之相對應的文字。 汪從悅想著從前,幾乎就要睡過去了。 · 他眼里是秋枕夢烏黑的發髻,模模糊糊的,已瞧不分明。 看著看著,他忽而漫出一聲平平的笑:“妹子,你說過不走的?!?/br> 他胸膛因說話震動著,秋枕夢不明所以地回應他:“是啊,小哥哥,我不走了?!?/br> 汪從悅因這回答放松不少,從心底里翻上許多歡悅。 他挪了挪身子,靠得舒服了點,一雙烏沉沉的眸盯著她,甚至無端端涌出些許戾氣。 秋枕夢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柔聲問:“小哥哥,你怕不是醉糊涂了?” 汪從悅目光里全是少女含笑的臉,朦朦朧朧的像隔了層紗。 “我沒醉?!彼f。 他所求的本來并不多。 能和秋枕夢信件往來,能照拂她,能看著她嫁給好人家,一輩子平安順遂,本是他最大的野望。 可誰叫秋枕夢選擇了他呢。 汪從悅有些諷刺地想。 他忽然坐直了,展開雙臂,將秋枕夢牢牢抱進懷中,下頦蹭在她翹起的發髻上,微微有些發癢。 汪從悅的聲音似笑又似在嘆息,半晌,只輕輕道:“我想通了,要你陪著我過一輩子,別分開?!?/br> 他停頓了很長時間,才又加上一句,無賴似的:“是我的一輩子?!?/br> 他想通了。其實是不要緊的。 偷摸著對食的宮里人那么多,他不過是其中地位高些的罷了。 出頭的椽子先爛,也不過是爛在他自己身上,和秋枕夢毫無關聯。 皇帝還不是皇帝時,與他有婚約的姑娘瞧不上他,厭到極點,大張旗鼓離他而去。 這件事幾乎所有老人都曉得。后來,他們這些小的,也隱約有所耳聞。 于是皇帝心里頭扎了根刺。 待他登基后,曾昭告天下,叫女子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便是未婚夫死了也要守望門寡,這樣才是最好的女人。 說起來,秋枕夢只不過是在遵從他的命令罷了。 當皇帝的人,怎么能處罰這樣的好姑娘呢? 便是當真要自打臉,到了最差的地步,他們也只會一死一生罷了。 皇帝逼她守節,她便守著他的牌位過完后半生,權當永永遠遠在一處,能算作他的一輩子。 若是不逼,她即可收拾財帛另嫁他人,生兒育女。 到那時,她也該二十幾歲了吧? 正值最好生養的時候,不用像宮中年幼產子的妃嬪一樣,日夜擔憂自己能不能熬過那場鬼門關。 至于他,忘了也可,每年祭奠也可。 橫豎眼睛一閉,黃土里一埋,也過了真真正正的一輩子。 如若秋枕夢后悔了,他亦不必放她走。等鬧大了,皇帝知道了,除掉他時,她自然能獲得自由。 他很想得到尋常人家的日子。不貪心,得個一輩子便成。 而她,也只要陪他一輩子就好。 他的一輩子。 · 秋枕夢感覺有什么不對。 汪從悅素來矜持,平日里只有她步步緊逼,還沒見他有過激烈的態度。 環在身上的手臂力道并不算大,只稍稍勒得有些疼。 可這對于一個常年食量少到極點的人而言,怕是要將她勒斷了,再揉碎到懷中的力氣吧。 她怔怔地望向汪從悅,從他臉上甚至能看出一點難以言喻的表情。 其實那應該不算有表情。 他往常的神情就很簡單,左不過那么幾個。 可他沒蹙眉,沒垂眼,沒現出梨渦,沒抿唇,平平淡淡的樣子,和平時沒什么不同,寡淡得甚至有些寂寞。 汪從悅就用這樣的表情注視著她,黑色的眸子里什么情緒都沒有,恍惚又寧靜,直勾勾射入她眼底。 那雙細長的眼卻微微彎起,猶如含著滿帶悲涼的自嘲。 她遲疑著問:“小哥哥,你怎么了?” 他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又加了幾分力氣抱著她。 秋枕夢甚至能察覺他手臂因過于用力而輕微顫抖,心正沉重的,一下下地砸著胸口,連呼吸都比往常劇烈。 “妹子?!蓖魪膼倖舅?。 這聲音分明也和從前一樣平淡,只是音量有些高,像盡力喊出來的聲氣。 那些被往日微低的語調所遮掩的一切都顯露無遺,秋枕夢模糊地想,原來他聲音是這樣的啊。 連喊都喊不出很大的聲響,亦帶著些微的沙啞和輕細。 與說書人講的“猶如猩叫”全然不同。 秋枕夢從旁邊小幾上拿了塊點心,喂到他嘴邊:“小哥哥,你喝醉了,快吃點……” 汪從悅猛一欠身,碰得點心掉了下去。 他臉上終于勾勒出極淺的笑,聲音含混下來:“我沒醉,那天我喝了足足三盅……才醉的?!?/br> 可那酒盅小得很,和他今日飲下的酒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