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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的“疏大人”三字的,除了疏長喻,再沒有別人。幾個書生聞言,匆匆回身,便見那岸邊楊柳依依之下,亭亭立著一個人。那人一身蟹殼青的廣袖長袍,外披大氅,罩著一件略有兩成舊的月白披風。那人身段挺拔修長,如一桿青竹,尤為顯眼的便是他那副清癯俊秀的好相貌。他那鼻梁生得尤其好看,眉毛也挺,往那兒一站,滿身清朗風韻。他腰間懸了枚玉玦,式樣古拙,看起來像是先秦之物。但這物懸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同他那身清朗沉靜的氣質幾乎融為一體。當真是疏大人。疏長喻立在柳樹下,面前正是那當年進京復考、讓他解開心結、救下一命的方余謙。“此番,方郎定要高中,才不枉疏某期翼??!”疏長喻笑著拱手,接著從身側的空青手里接過了方余謙的包裹,遞到他手里。“定當不負敬臣重望!”方余謙笑著答道。方余謙家就在湖州府,也算是當地的書香世家、名門望族。疏長喻來了這兒,他便一絲不茍地極盡地主之誼,對疏長喻照顧頗多。他們二人原本就觀點相似,可謂知己,故而不多時便結成了莫逆之交,情同手足。“那路上便要多加小心了?!笔栝L喻點頭道?!斑@水路雖比陸路平坦,但水火無情,你路上也不要著急,慢慢走,時間總是充裕的?!?/br>方余謙點頭應是,接著頓了頓,問道:“敬臣,你自前年來到湖州,已是三載沒有回家了。如今湖州水患基本已解,你也不必太過cao心,也早日回京復命,好同家里團聚吶?!?/br>疏長喻聞言,愣了愣,心中頓時涌現了一個人。那人當初將自己堵在昏暗的馬車中,咬牙切齒地讓自己等著??伤攘巳?,分毫消息都沒有等到,更連一封信都無。倒是有他派人自京中探查回的消息中,能從只言片語里得知他的情況。疏長喻用了三年,將那洶涌不羈的黃河水馴服了,贏得了湖州乃至朝廷的盛贊和遍及天下的美名;而景牧,只用了區區三年,已經將朝廷死死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可謂威震四海八荒。疏長喻走的第一年,大理寺便破獲了數樁齊案,其中不少牽扯到了皇后、惠貴妃等人的家族根基,涉案之人無不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此舉鬧得朝中人心惶惶,不少大臣開始逐漸暗中投靠景牧,以尋求庇護。同年冬季,北方匈奴大舉進犯玉門關。景牧主動請纓,率大軍支援,大破匈奴,退敵八百余里,收復了前朝變丟失了的塞北五城,舉朝震驚。如今,景牧虎踞兵部,手里握著大半軍權的虎符,權勢遍及文武百官,幾乎已將皇后一脈壓得喘不過氣來。更離奇的是,那多疑善妒的乾寧帝也被他哄得暈頭轉向,任憑他大權在握,甚至對他愈發的信任青睞。而這也得益于乾寧帝這幾年身體的變化。據說那終南山上的半仙人,見了乾寧帝眼都不睜,晃晃悠悠地更別提行禮。但一給乾寧帝卜卦,那個半仙人便大驚失色,跪下直呼萬歲。此后,那半仙人便給乾寧帝開了服丹藥,里頭的方子千奇百怪,且須貼上符咒,于爐中煉制七七四十九天,謂之曰“九轉安魂散”。乾寧帝服之,精神煥發,幾乎回到了盛年,甚至比之更甚。這幾年,乾寧帝百事皆順,四海太平,又富有良臣,故而心情舒暢,性情大變。疏長喻手中握著那自北方張張飛回的密信,看著里頭的字字句句,下意識地便從中擇出全部與景牧有關的消息,暗自拼出了他這三年的歲月。越這么看著,他便越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人。景牧像變了個人一般,從那個天真、黏人且鮮活的少年,變成了史書傳奇里的一頁紙。而關于他疏長喻,則是盡皆切斷了一切關聯。他們兩個之間的所有聯系,像是戛然切斷了一般,唯有疏長喻自己,還故作不經意地緊緊關注著對方的生活。疏長喻有時都自嘲地想,許是自己擋住了景牧的去路。前世他做了那么十幾年傀儡,今生自己在時也無絲毫作為??勺约阂蛔?,他便登時如猛虎添翼,直上九霄了。而自己當初為了救他而選擇南下的事,此時看來便分外可笑。便像是自己為了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便付出了昂貴的代價一般。疏長喻自己都不愿意承認,他這三年表面上春風得意,實則比誰過得都煎熬、都輾轉反側。他不愿意承認,景牧確實就此同自己一刀兩斷了一般,原本恨不得終日同自己黏在一起的人,就這般銷聲匿跡,杳無音信了。他始終在勸服自己,自己并沒有失去景牧??墒撬@三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借口。他已經孑然一人了。每每思及此,疏長喻便覺得心痛得難以自抑。“……敬臣,敬臣?”那邊,方余謙見他怔愣在那兒半天沒有說話,便開口提醒他。疏長喻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道:“尚有些許事宜未解決妥當,還需月余。待諸事停當,大概等入了夏。黃河若再無災情,我便也回京城?!?/br>方余謙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那到那時,我便在京城等著敬臣了?!?/br>疏長喻點頭。方余謙又皺眉道:“聽同窗說,這次水路也只能走一半。山東那兒去年便旱,今年開春又是滴雨未下,聽說土地都開裂了。這般情況,恐怕河水也是干的,行不了船?!?/br>疏長喻笑著搖了搖頭:“這你便放心吧。那運河修得北低南高,引的是江南和黃河的水。那運河雖過山東境內,但經過的并不是發生旱情的地方。那兒恐怕災民會多,但絕不可能連河水都干透了?!?/br>方余謙點點頭,已是收了笑容。他聽疏長喻說著,眉頭越擰越緊,接著嘆息道:“這山東百姓也是可憐。原本稅負就重,旱一年,又連著旱第二年。聽說那賑濟的災款都被地方官貪污了去,稅負卻一分也未曾調整……這可如何活得下去?”前世這干旱可沒鬧得那么嚴重。當時疏長喻已然掌權,傾舉國之力賑濟災民,又免了山東三年稅負,才將此患平息。但這一世,唯一有這個本事的乾寧帝,想來也并沒有前世疏長喻那番打算。疏長喻思及此,拍了拍他的肩,道:“故而你要做官。百姓們沒有辦法,靠天吃飯,你若做個好官,便可保他們旱澇無憂了?!?/br>方余謙重重地點了點頭,接著道:“是了!敬臣,我便一直佩服你,做夢也想做你這樣的官。你可不知,如今百姓們都說……”說到這兒,他壓低了聲音。“山東大旱,南方水患,這是皇上不積德行、任用術士,拿大啟國運延年益壽的原因。原本這幾年,就是咱們大啟氣數將盡、天下大亂的時